老皇帝艰难地撑开眼,光晕慢慢化开,四周逐渐清晰起来。
他环顾着四周,胸口一起一伏间拖出了沉重的鼻音。
墙壁上烛火摇曳,冷风扑朔进纱幔里,这一点冰凉,使他觉得自己还有几分清醒,老皇帝也终于松了口气,颤抖着拍了拍床头,口中轻喊着:“魏方……魏方……”
但不管再怎么挣扎,外面依然不见动静。
皇帝做到这种份上,也当真是可怜极了。
许久后,大臣们才纷纷赶往宫中。
若不是刚有过一阵凄清,那现在的哭闹声差点还让人以为这是群怎样的贤良忠臣。
眼下倒只显得可笑。
史官提起笔,消息立刻传遍三界。
同安元年二月庚酉,帝是日崩于瑶光殿,年七十五,在位四十年,庙号德昌。
……
在这末法时代,天地灵力枯竭,人鬼修三界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
老皇帝谢云鸿一生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的爱戴。
但自末法开始,本该各自安好的人修鬼三界不得不打起了其他两家的主意。
凡界在这场较量里自是不占优势。
民间自发组织司天阁来与之对抗,慢慢的也就成了圣武的官府部门。
“吾等凡人,定可用血肉之躯,灭尔神魔诡道!”
只可惜,是人就终难逃一死。
如今皇帝突然驾崩,凡界这块肥肉便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到了另外两家的口里。
……
瑶光殿外的两个身影,相互距离有一丈多远。
右边的男人白发披肩,手持银剑,一副修士打扮。
他瞥了左侧一眼,男人黑衣血眸,比起来,更多了几分狠厉。
修士说:“皇帝突然暴毙,莫不是有人做了手脚,就算现在是末法初现,但人界也毕竟微弱,想来不必如此心急吧。”
“青元老祖这话什么意思?我鬼界虽名声一般,但本尊出手,要么弃,要么抢,怎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想了想,又继续道:“会不会是你们玄道山,看那皇帝小儿病重,趁机……”
“闭嘴!”
鬼帝话还没完,青元的剑就落了下来,将鬼帝的外袍都撕开了个大口子。
“你莫要血口喷人!”
“本尊就猜猜,老祖急什么,心虚了?”
青元自然地收起剑,“本座心虚什么,在宫中鬼鬼祟祟的人又不是我。”
鬼帝之前只是好奇老皇帝的病情如何才摸进来,又不好暴露身份,可谁能想到,堂堂鬼帝因孤身前往皇宫查探,差点被几个太监给绑了,这要传出去,鬼界恐怕得遭人笑话几百年都不止。
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传到了青元的耳朵里,白霁耸耸肩,“算你狠,本尊认输。”
殿门突然咯吱响了一声,两人侧过头,一同注视着里面出来的人。
“二位还没走呢?”
来的中年人,穿着身深墨色官袍,唇间有道横躺的小胡子,不仅不显老,反而衬得他多了些英气。
青元:“魏大人是在下逐客令吗?”
“逐客令逐的是客,我朝与二位好像还没熟到那个地步。”
……
自打皇帝患病起,魏方就时时刻刻守在皇帝身边,谁知这几日只是出去处理了些事情,回来就成了这副景象。
他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的失职才会让奸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住门外这二位才好。
鬼帝笑了,“此事都还没有结论,就想让本座离开?要是千百年后人们论起来,这锅是不是又得本座来背吧,你说呢,青元老祖。”
言毕又看向旁边的青元老祖,显然话里话外的点他呢。
青元是个自视甚高的人,高高在上的修真老祖自然不愿同下面的恶鬼多计较,更何况,这人还是鬼界的至尊白霁。
魏方瞧出了两人之间的微妙,便抢先说:“上尊大可放心,太医已仔细确认过,陛下之死,确实是阳寿殆尽,与二位并无关系!”
青元:“二位这两字说得多好,本座是不是还应该谢谢魏大人啊?”
话已至此,凡长耳朵的都能听出其中深意,这哪是信任,分明就是怀疑。
魏方皮笑肉不笑的,“老祖说的本官不懂,在下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官罢了,按道理办事,依事实讲话。”
这二位就兴冲冲地来看望,其中的心思魏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区区**凡胎,又能拿他们怎样。
现在唯有一个办法,就是拖。
“魏大人,现在三界的情况你我都清楚,本尊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若你们愿归顺与本尊,本尊定能保你凡界无恙。”
白霁在下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可以不要脸些。
但青元这边,曾是受万人敬仰的修界,怎能拉下面子说出抢地盘这种话。
便只能清咳两声,道:“咳咳,上尊,你别太过分,我玄道山与凡界同气连枝,你若出手,本座必要你好看。”
虚伪至极!
魏方揉了揉眉心。
暗道:你也好不到哪去,若不是司天阁现在人心涣散,现在就给你绑起来。
魏方依然保持着微笑,“二位不必再争了,凡界有凡界的规矩,自古天子驾崩,由嫡长子承大统,武朝太子尤在,他人便不能觊觎。”
白霁:“太子?哈哈哈,那个没断奶的小儿?你们不会准备把凡界所有人的性命都赌到他身上吧?”
魏方笑笑,“那不是正如了上尊的愿了吗?好了,本官公务繁忙,恕不远送。”
……
夜色慢慢褪去,东方微微冒出点亮光。昼夜不断更替着,黎明姗姗来迟,但总算没有缺席。
瑶光殿内,徐皇后一遍遍亲吻着襁褓里的孩子,男婴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时不时眨巴一下,很是可爱。
外面为皇帝太监宫女的哭丧声与后宫嫔妃的抽咽声交错起来,时远时近,但婴儿生性纯真,全然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开心地冲母后嘟了嘟嘴,许是在安慰罢。
徐皇后也笑了,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地方,抬头同魏方说:“一定要如此吗?”
“娘娘,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可……可是眼下外面那么乱,你将阿珂送出去,他该如何生存,不如留在宫里,待在我们身边,至少还能护他周全。”
“娘娘,你太天真了!我们是护不了他的。”
魏方激动地大吼,反应过来自己冒犯了,便赶紧下跪道歉,“下官该死,下官失态了。”
“起来吧,你也是为了小殿下好,不怪你。”
他缓了口气,沉声说:“方才接到宫外密信,老阁主他……殁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凉水浇到了徐皇后的头上,寒到骨缝里,连指尖都在颤抖,“不可能……怎么会……”
“娘娘,那二位刚走,应还不知道老阁主的消息,趁现在,及时将殿下送出去,只有保住他才能保住我武朝啊。”
徐皇后没说话,但显然环抱婴儿的手松了许多,似是在默认。
魏方意会后从怀中接过婴儿,转身便要离开,只剩得徐皇后一个人坐在屋里,面容十分憔悴。
“娘娘放心,微臣定会将殿下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哪怕是死也会护他周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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