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于首次听到这个规矩的人不少,桑叶却是觉得难以置信,下意识说道:“郡主难道不清楚这一规矩吗,莫不是您当年连名带姓一起改了?”
话音落下她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大惊失色,砰地一声连忙在马车中跪下,“郡主恕罪,奴婢方才口不择言,请郡主责罚。”
德馨郡主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桑叶,“起来吧,既是无心之言,我也没有非要责罚你的理由。只是事不过三,仅此一次,我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一句你未经思虑脱口而出的话。”
祸从口出的道理,德馨郡主相信,这个身世和她颇为相似,经历却更加凄凉的女子也明白。
桑叶感激涕零:“奴婢明白,多谢郡主宽宏大量。”
她后知后觉,方才的失言,若是对上一个性格不好的主子,那她今日绝对吃不了兜子走。看来,德馨郡主果如她观察的那般,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德馨郡主却已经没有心思在和一个丫鬟计较。她闭上眼睛,脑袋轻轻靠在车厢里。由士入奴,她也是啊。当年,废太子伏诛,家族在夺嫡中失败,举族尽灭,她的一条命是父亲苦苦相求,那位高高在上的“淑妃”才愿意饶恕的。后来,她被关进了掖庭。
“以后,你就叫王笙,就负责刷恭桶,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管教嬷嬷的话语至今还在脑海里飘荡。虽然不久后,她就被薛老夫人带走了。但也一直以王笙的名字为人,直至被旻帝封为德馨郡主,才恢复了本名。
连名带姓一起被改了,德馨郡主明白,在当时能罔顾规矩做到这一点的,无外乎是那位“淑妃。”
淑妃,旻帝的亲生母亲,入住皇寺多年的那位太后,从血缘上来说,亦是她的姑母。
她也姓时。
却是不知,沦落奴籍之后,她之所以被连名带姓一起改了,是那位觉得自己并不配这个姓,辱了那位,还是只是惩罚之举。
这么想着,德馨郡主睁开眼睛,对仍旧惴惴不安的桑叶笑道:“不用担心,既然觊觎青龙令者很多,回去我便让王力盛招买一些拳脚功夫好的护卫。”
王力盛的执行力很强,当天就招来了数十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将整个郡主府守护地滴水不漏。但同时,青龙令就在郡主府中的事情,也几乎人皆尽知。
商王府
晏琦跪在书房门口,已经整整一天一夜。
经过的侍女仆人们皆屏气敛息,小心翼翼地连眼神也不敢往这边看。
离得远了才有人敢在四下无人的地方窃窃私语。
在商王府,谁不知道晏琦跟随商王多年,在其微贱时就跟在身侧,地位之高,估计除了商王及小公子薛瞻郅,谁也比不上。
晏琦性子很爽快大气,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这位晏护卫,有时候谁犯了错还会求晏琦帮忙说说情。他虽然年轻,武艺却极高,办事显有出差的时候,这也是许多人第一次见到这一幕。
当真是跪了一天一夜,府中上下难免猜测,莫不是这位晏户卫,此次前往太康的任务没有做好,才惹得薛明临雷霆大怒,在这惩罚来着。
虽然内息深厚,但跪着的这一天一夜里,晏琦并没有用任何内力来抵抗膝盖小腿所遭受的罪,他的背挺得笔直,年轻的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倔强。
“少爷,你明明知道阿笙姐会回来,为何还把我调到太康执行任务。你分明,是自己别扭,不想和阿笙姐说开,也要阻止我跟阿笙姐叙旧,真小心眼。”
这话是晏琦在书房里时梗着脖子跟薛明临说的。他一向对薛明临忠心耿耿,唯命是从。但他觉得忠诚不是愚忠,自家少爷有多么深情他是知道的,晏琦宁可以下犯上,说些口无遮拦的话来刺激薛明临,也不想他的少爷因为那些纠葛误会郁结于心。
薛明临没罚他棍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可晏琦更加蹬鼻子上脸了,说:“太康的事还未完成,少爷就急召属下回来,不就是因为您知道,普天之下除了你,就只有我最心甘情愿保护阿笙姐。因为青龙盒一事,阿笙姐四面楚歌,你既然担心,何不调出一半护卫去郡主府保护。或者,你让阿笙姐把青龙令给你,反正陛下让你们一起找到开启之法的。再不行,你让阿笙姐带着青龙令住到王府也行啊。”
听晏琦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大胆,薛明临脸色阴沉,好小子给脸不要脸了是吧,这不在摔碎了一套茶具之后,就让晏琦到外面跪着了。
发生在商王府的事情,德馨郡主很快就知道了,想到那个记忆里总是脆生生喊她“阿笙姐”的小少年,五年未见,想必他也是个大小伙了。晏琦的武学天赋极高,若是单打独斗,恐怕裴泽昀都要弱其几分。梦音里有关晏琦的事情并没有多提及。然身为薛明临最信任的下属,上司尚且有那般结局,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德馨郡主想了一会,将王力盛叫过来,她有一瓶在西域时得到的伤药,活血化瘀最是有效,什么前提后要也没说,只叮嘱是送给商王府中,一个叫晏琦的护卫的。
如此“明目张胆”,竟是半分也没有瞒着“旁人”,她仍有眼线布在商王府中,并且关心故人的事情。
薛明临听着下属传来的禀告,以及郡主府管家亲自送来的伤药,冷笑出了声音。又把伤药往晏琦怀里狠狠一扔,“你和她倒是情深义重,有你真是她的欢禧。”
“阿笙姐真好,”药瓶砸在身上的时候晏琦没敢用内力挡着,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打开药瓶,闻到了那浓郁的药气,认出这是西域罕见的特制伤药,晏琦开心地哪哪都不疼了。
薛明临委实不想再看这傻小子口无遮拦的样子,转身让下属下了郡主府的拜贴。
晏琦闻言更高兴了:“少爷,您这是打算去见阿笙姐?太好了,你们俩这次一定要说清误会。”
然后他就巴拉巴拉,说自个前几天又看了一本话本,里面的男女主就是因为“不长嘴”,导致误会越来越大,男女主也渐行渐远。
他可不想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两个人,像那些气人的话本主角一样,就因为没有说开走向悲剧。
只是晏琦明白他毕竟是下人,是少爷和阿笙姐之间的外人,有些事情不能逾矩去做。于是他只能化身唐僧,有机会就在薛明临身边念叨着。
马车里薛明临稳重地坐着,拳头微微攥紧,放在两膝上。从商王府到郡主府,约有一炷香的路程,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在阖目中平复愈加翻滚的心态。
自收到拜贴后,德馨郡主就已经让人准备待客,上次从皇宫一别,她携青龙令直接回了郡主府,薛明临则是与同僚结伴去了酒楼,名曰庆贺他顺利从西域出使回来。
而这几天,她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在旁人看来她是在潜心专研机关盒的奥秘,算起来如今青龙令在郡主府的事情,天下各地各势力,应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就是不知,这青龙令的现世,还会不会像当年的玄武令那般引起那么多的事情,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当年荥阳郑氏的倾覆,与时家是染上了夺嫡不同,那一切的根源是玄武令。
私下里的见面,薛明临今天并没有穿朝服,他的身姿修长,每着淡色系的衣饰,总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那张脸又是典型的上位者式冷漠,更添几分不染浊世的清贵。
相比较而言,德馨郡主的服饰就有些华丽繁琐了。桑叶的一手辫发技术极好,高高的发包,几根色彩绚丽的簪子流苏吊坠,如盛世之烟火,耀眼又灿烂。
以前见过一些高官后院的夫人,她们发髻的多姿,衣服的绚丽,就让她羡慕之至。可那时他们虽然有钱,却没权,更没闲情逸致作贵妇贵女的妆容。
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纹理斑驳的金丝锦裙,绛紫缕金的蜀锦,宛如多年前他们只敢在人后品穿的那件。
商人多是铜臭味,有钱的同时地位低下,在日常生活中亦是有多方面的体现。比如说那种缕金的衣物,即使再有钱也没几个商户敢穿在大街上。
两人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深色的瞳孔蕴着些许威压,格外清冷。
德馨郡主收回视线,在侍女将茶水奉上后,她慢慢尝了一口清冽的茶水,轻言浅笑道:“少爷这几日可是在忙,迟迟不见少爷登门,还以为你是忘了陛下交给我二人的差事。”
薛明临挑眉:“如今你倒是越发虚伪起来了。”
当他不知道她安排了多少眼线在他身边吗,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说了什么话传了什么事,薛明临不相信这个女人不知道。若是在外人面前便罢了,可这只有他们两个,她却仍选择用如此虚伪且平淡的语句作为开场。
诚然这是作为陌生人的待人之道,更是作为身处权力漩涡甚至边缘的人该有的虚伪。可一想到她这么说的人是自己,薛明临就觉得甚是心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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