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薛明临思忖着,对下方晏琦的请罪没有看见,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尚家被灭门了?

这么多年,尚家都安安稳稳地,如今一夜之间横遭巨祸。毫无疑问,定是与他们最近的行动有关。可先前神龙卫行动了那么久,尚家都没事。如今倒好,他们刚与神龙卫做好交接,尚家就出事了。这是巧合,还是说,是他这边接手后露出了马脚,让幕后元凶发现,已至这么快杀人灭口。

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论统领御下,他的能力不如她。

薛明临拿过披风站了起来,步履如风,晏琦连忙跟上,“少爷,您这是去哪里?”

“淅县。”薛明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他不敢想象,若是因为他这边能力不行,以至于害得尚家满门被灭,线索中断的事情让她知道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将事情尽快解决。

从江州州上到淅县,不过五十公里。可在快马疾驰的路上,无数支冷箭忽然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爆发在这片寂寥的林道中。

“保护王爷!”晏琦挥舞着长剑,一手漂亮的剑花从地面卷起,转瞬间绕过全身,形成强劲的剑气,将四面八方迎来的冷箭一一折断。

他顾忌着薛明临,总是回身保护一二,随着越来越多的护卫惨死在毒箭下,晏琦也越发骇然。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在暗处操控这一切。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箭尖皆有剧毒,一旦伤入骨血,再强壮的人,也很快就没命了。晏琦不敢分心支援同僚,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守在薛明临周遭。

余光瞥到旁边同样也在尽全力与暗箭周旋的男人,不同于他只想护着一人,薛明临除了自身之外,竟还分了一分心神保护身边的护卫。一个年轻的护卫躲闪不及,眼见漆黑的箭尖就要刺入心脉,一道凛冽的剑气隔空弹开了箭。护卫松了口气,转头看见商王冷毅的脸,心中一阵无与伦比的触动,“多谢王爷。”

年轻的护卫也是刚进商王府不久,能被这么快提拔成亲卫自然也有一番过人之处。他见薛明临剑势武姿,越发震撼,他竟不知如此位高权重的商王,竟然有着这么一身高强的武功。只见坚硬的毒箭如纸一样,在他的剑刃下轻轻松松削落。削铁如泥的宝剑,和出神入化的剑势,让他看起来不像帝王身边运筹帷幄的权臣,更像一个肆意恩仇的武林高手。

夏雨说下就下,很快就将林中的血迹冲刷地差不多了。

却挡不住来来回回搬运尸体的黑色身影。

薛明临神色冷静肃穆,一言不发地任由晏琦将毒箭从他的肩膀拔了下来。

剧毒已经蔓延开来,饶是百毒丹也已经渐渐失去了效力。

晏琦没办法,只能用功力暂时封住了薛明临的几处穴位,如此方暂时止住了毒素的蔓延。

“王爷,您身体的毒必须尽快解除,您还是尽快回邺城吧,房大夫定有办法。”

然而,任凭晏琦如何劝说,薛明临始终没有答应。他对毒术医术虽未曾涉猎,但这么多年来多次中毒解毒的经验,他知道眼下自己还可以靠百毒丹再撑一段时间。若这时候为寻解药回去,再想不引人注目地过来,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死伤如何?”薛明临开口问了重要的事情。

晏琦神色一黯,压抑着哭腔说:“死了十九个兄弟,有十七个都死在箭下。那些该死的刺客,他们本事倒是不高,若不是耍偷袭的手段,我们又怎会折掉这么多兄弟。”

商王府的护卫,尤其是亲卫,每一个都是晏琦亲自挑选训练的。他们敬他重他,他也同样视这些同僚们为好兄弟。目睹他们惨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好受。

薛明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先让人将他们的尸体保存好,待回邺城的时候再将他们交给各自的家人,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

商王府从不苛待任何一个下属甚至仆役,凡有殉者,家属必会拿到一笔重金。活着的人生活上有了更好的保障,甚至余生都能衣食无忧,可失去亲人的痛苦却是伴随终生的。死去的人,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这个世界,终究对普通人太过残忍。

发生在林道上的刺杀,被薛明临处理地干干净净。德馨郡主仍是在最快的时间里知道了此事,她惊骇地脸色都有些变了。

“那些人竟如此疯狂,连商王都刺杀,可见他们已经知道,商王的人查到了尚家。并且认为商王此番前来淅县正是为了此事,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神龙卫析道。

德馨郡主认同她的说法,她们是第一时间赶到尚家的,在尚家房梁上发现了那两个被暗器杀死的高手,飞鬼认出他们就是晏琦派到尚家暗查的人。但他们却死了,而且死得并不像是尚家人那样被刀剑直接加身杀害,而是用极为精巧的暗器,以最合适的角度杀害。显然,杀他们的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之前飞鬼在尚家查了很久,但也没有发生什么。而且飞鬼的隐匿和洞察之术都是世间绝顶,那段时间他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到他。

只能说,最有可能的解释还是,薛明临派来和飞鬼交接的两个人,或许由于自身实力不够足够强大的缘故,被那些一直在暗中监视尚家的人注意到了,并推断出了他们的目的与青龙盒的密钥有关,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探查尚家以及整个尚家的人满门杀害。

德馨郡主颓然地想,尚家灭门之灾无可避免,即使今日无她插手至淅县,他日山河破碎时,同样尚家也会被那群窥视已久的势力所灭。但那两个本来只是跟飞鬼交接的商王府亲卫呢。若非如此,此刻应该还活着吧。

只不过……

同样啊,覆巢之下无完卵。按照梦中所指示的未来,他们的未来,估计和晏琦差不多吧。

晃了晃脑袋,德馨郡主自嘲无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还考虑起非亲非故之人的生生死死了。人各有命,即使她在逆天改命的过程中,影响到了他人的命运,那也是个人的命。若她所行损害到了因果轮回,也是老天爷该给她降下惩罚,却不是此刻她该考虑的事情。

得知薛明临中毒在身,仍坚持赶来淅县,德馨郡主并不觉得意外。薛明临的心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徙行河山时,他们遇到过无数次艰难险阻,在天山脚下时,他们曾被当地最凶狠的马贼猎杀。在一片尸山血海中,愣是凭着两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两个都各折了一条腿,彼此搀扶着,一步步逃离了那个地方。

当时,她才十五岁,极端的伤痛和不见生路的绝望让她几近放弃。是他一路鼓励着她,不断给她希望,甚至连最后一口水,一块干粮都给了她。

人在绝望之中是最容易受到感动的。德馨郡主从不认为自己有任何一点比不得别人。哪怕是家破之后,只要给她一点机会,她都能做到最好。无论是学武,经商,还是诗书文雅,德馨郡主都自认不比任何人差。唯独那一次,她承认,在心智之坚方面,她确实比不得薛明临。

但也仅仅是那一次。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学不来,成不了的,即使是心智。

“小姐,商王此刻应该已经进了淅县,您,要和他见一见吗?”飞绒试探地问道。

“不用,”德馨郡主否定了这个提议,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外面天色已晚,仍有雨声淅沥,“先去一趟尚家。”

白日里县衙的官差里里外外出入尚府多次,从将死者带出去到探查命案现场,一直忙到天黑。索性淅县的县衙虽然极为重视此案,但并没有派人晚上也守在者,如此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夜幕里,尚府中仍未消散的血腥味混杂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鼻。

飞绒掌着灯,将德馨郡主带到了尚府的书房之中。

这里,亦是尚家老爷被杀的地方。

他死得最为惨烈,一眼就看出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就是不知,在死前他有没有受得住折磨,将尚家的秘密说出来。

德馨郡主的人能查到尚家,其实也是费了一番周折。她猜到了青龙盒的密钥与当年匠人为亡妻锻造的一百艘船有关,那一百艘船唯一一艘未被焚化的小船,极有可能就是藏匿密钥的地方。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又有几个人知道当年那艘未被焚化的船只在哪儿?

在梦音的提示中,她只知道将来青龙盒密钥被发现时,伴随着的是一个小家族的覆灭。但她并不清楚那个小家族是哪个家族,又在哪里,梦中的声音对此只是一概而过。

在多方调查中,德馨郡主注意到了一个家族。尚家,一个偏偏在那段时间迅速崛起,然后又低调了百年的家族。尚家与匠人,和匠人的妻子都非亲非故,看起来只是一个巧合。

直到德馨郡主让神龙卫乔装接近尚家老太爷,适时在他面前提起匠人的故事,不料尚家老太爷当场色变,由此让她认定尚家定与匠人有关。

后来,她又查到尚家百年间曾横死过好几个人,感谢淅县虽简陋但认真的县衙,卷宗上这几个人的死亡竟都有一个共同点——嗜酒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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