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尝试过冷静下来,不过从结果看来这并没有成功,尤其是在明白男人刚刚那番举动是什么意思之后。
他坐在桌边,拿着一块细软的布料缓缓擦拭手上锃亮的匕首。
伊安觉得三年的王都生活还是给自己带来了一点改变的,换成之前,发现有个流浪汉莫名其妙霸占了自己家,他绝不可能让他活过一秒。
尽管这个“流浪汉”有一副漂亮的好皮囊,身上干净整洁,伊安依旧只想称呼他为流浪汉。
名为赛尔维斯的金发男人此刻正站在伊安对面面壁思过,背后的衣摆肉眼可见少了一大块布料。
罪魁祸首伊安神色冷淡,把擦匕首的布往桌上一搁,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有很明显的威胁意味:“现在你愿意说说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儿了吗?”
赛尔维斯刚想转身回话,身后一把匕首破风而来,扎在他旁边的墙面上,离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只有一寸之遥。
“回话应该只需要动嘴吧?”伊安幽幽开口。
赛尔维斯噤如寒蝉。
四溢的杀气在他背后几乎化作实质,他再也不敢动了,老老实实站好回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伊安没说话,只发出一个讽刺的音节。
赛尔维斯有点生气了,但碍于自己连对方一下都扛不住只敢小声辩驳:“真的!我就是受神的旨意才来的!”
伊安垂眸。
神的旨意?那句“凡所愿,皆自你所往之处而来”吗?
但说实话,伊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回故乡只有一个原因——太无聊了。
伊安并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在王都三年除了偶尔被国王召进城堡里一起用餐几乎没出过自己的住处。
和人打交道对他来说是没任何必要的事,除了兰伯特那个经常死皮赖脸找他聊天的家伙,他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所以他舍弃得很轻易,三年前伊安能因为在老家太无聊出去打魔王,三年后自然也能因为神明那句似是而非的启示回来。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不过就算再迷茫,伊安也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想要一个人做打发时间的玩具。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沦落为“玩具”的赛尔维斯仍在抗议:“神的旨意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越说越气,恨恨咬牙:“至少、至少看在我帮你把房间重新打扫了一遍,给我喝口水吧!”
原来是他弄的啊……
伊安瞥了眼四周干净整洁的环境,终于明白为什么门没掉灰了。
他自认为讲理,看在赛尔维斯确实把房间打扫得很干净的份上,他可以同意给后者一口水喝。
虽然水也是赛尔维斯自己烧的。
“来。”他像招小狗一样抬手。
赛尔维斯欣然回头,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但凡有点良心的这会儿都会让他赶紧坐下了。
可惜伊安没良心,在赛尔维斯靠近之前提前开口:“把我的匕首拿回来,记得擦干净。”
插进墙里之后,匕首肯定又沾灰了。
赛尔维斯愣愣照做。
他手边没布,又不敢去拿伊安旁边桌上的那块,只好用自己仅剩的衣摆去擦。
匕首很快重新变得干净,赛尔维斯的表情也从认真变为骄傲,配上那张脸蛋活像开屏孔雀。
伊安不语,看他小心翼翼地坐到旁边,然后给两人都倒了杯水,直到赛尔维斯喝了一口,他才开口:“喝完就滚。”
赛尔维斯顿时不干了:“我可是奉神的旨意来的,你不能赶我走!”
“我对神没兴趣,对你更没兴趣。”伊安直截了当,完全没打算给任何人留面子。
赛尔维斯给他倒的水他碰都没碰,重新披上手边的斗篷往屋外走。
“你去哪儿?”赛尔维斯追上去。
“与你无关。”伊安冷冷回话,“管好你自己,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识趣地离开了,不然我真的会动手。”
不等赛尔维斯做出反应,伊安快步离开,径直走向来时路过的村庄。
原本近半小时的路程在那股无名火气的驱动下缩短三分之一,伊安很快见到村庄大门。
斗篷没被妥善绑好,又因为赶来太过匆忙的速度已经滑落一半,走出森林时伊安被正午的阳光晃了下眼,绿眸微微眯起。
“吧嗒”一声,不远处村民手中的农具掉落到地上。
伊安循声看去,村民额上留下一滴冷汗,飞速后退往村里跑。
伊安“啧”了一声,已经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只是比起避免麻烦现在转身就走,他更想干另一件事。
他朝村庄中心的神明雕像走去。
正如他来时做出的评价那样,这座雕像的雕工拙劣得让人想笑,和王都那座几乎被黄金宝石点缀全身的雕像判若两神。
伊安摸向腰间。
短小的匕首显然不太适合干接下来的事,他随便扫了周围一眼,捡起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
周围已经有人聚上来了。
陆续有细密的讨论声响起,很小,伊安听不真切,但大概能猜到他们是在问自己这是要干什么。
伊安已经做好准备了。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下,他一跃而起,木棍劈砍到神像顶部,重重落下将其分成两半。
木棍当然也断了,伊安过河拆桥直接把它丢了。
人群中一位满脸白胡的老人差点没晕过去,手中拐杖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不敢对伊安大声说话。
原因无他,在场全部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这是他们六年前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他没什么气势地骂道:“不声不响离开那么久,一回来就拆我们的神像,真是作孽!”
伊安挑眉:“恐怕和你们说我要走你们也不会在意,甚至还会在我离开第二天一起庆祝,有什么必要知会吗?”
老人被气的说不出话。
伊安又回头重新看向碎落一地的雕像:“是祂先骗我的,要不是这片大陆找不到神明居住的地方,我也不至于拿雕像泄愤。”
伊安抬头看天:“有时候我真觉得神根本不存在。”
所谓神明启示不过是个同样无聊的人对他开的玩笑。
伊安转身离开,没人敢拦。
*
回去的路上伊安没再赶时间,慢吞吞走着,速度比一开始返回故乡时还慢上许多。
他正在思考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
以往都是国王直接安排,他已经很久没思考过这种问题了,更别提亲手去做。
伊安的厨艺不算太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只要吃不死人,他都能接受。
没记错的话,他瞄过一眼的田里不只有杂草,还有几根不太明显的土豆苗,说不准已经能吃了。
解决了晚饭问题,伊安脚步轻快不少,慢慢加快回去的速度。
没走多久,路尽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咒骂声:“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伊安竖起耳朵,准备给无聊的路程添点打发时间的东西。
男人继续骂道:“脸倒是不错,还真有几分少爷样子,只是有哪家大人物会一个人跑到这种穷乡僻壤,你扯谎也要动动脑子吧?”
声音已经很近了,伊安没拐弯,选择继续往前走,很快就看见一个四肢健硕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他身后还绑了个人。
伊安不久前刚见过的人——赛尔维斯。
见有人走过来,男人不客气地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不把老子当回事儿吗?没看到我们在这儿干正事吗,信不信火起来老子连你一块抢!”
伊安认出来了,这是很久之前经常在他家附近晃悠的强盗。
毕竟他家真的很偏僻,伊安在那里定居没多久,这块地方就被路过的强盗看上,准备抢过来当根据地。
在伊安身上吃了教训后他们安分很多,平常走路都开始绕着这块,没想到现在伊安才离开三年他们又敢来了。
不过也挺合理,比起他几乎半年去一次的村子,这群强盗肯定比村民先发现他不见了,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
伊安只是路过,也没想咸吃萝卜淡操心,面对嘴臭的强盗无所谓摇头,继续往前走。
他已经重新带好斗篷,强盗显然没认出他,不久前亲眼见他穿上斗篷的赛尔维斯却已经认出了他。
“伊安!”他大喊,“这群人偷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伊安像是没听懂,拉下斗篷,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强盗顿时瞪眼,终于意识到这个杀星又回来了。
赛尔维斯撞开按住自己肩膀的手,跌跌撞撞跑到伊安身边,“对!我当时正准备帮你最后收拾一下东西就走的,但是他们突然闯进来想搬走你的东西。”
赛尔维斯抹了把脸,脸上的灰因为这个动作被抹开,让他彻底变成了大花脸。
他掉着眼泪,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想拦住他们,但是他们手上有刀,我打不过他们……”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有一道血痕。
伊安看向瑟瑟发抖的强盗,眼神平静仿佛在看死物:“他说的是真的?”
“我、我们——”强盗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往后爬。
伊安步步逼近。
强盗怎么可能逃得走,他们甚至都不敢真的跑,只能眼睁睁看着伊安走到他们身边蹲下。
一缕黑色发丝从伊安耳边落下,贴在他颊侧。
男人薄唇微抿,等待他们的回答。
比嘴硬的强盗更先开口的是从他们口袋里滑落的钱袋。
伊安认得钱袋上的花纹,是他打魔王前忘在床头的路费,答案显而易见。
强盗现在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伊安的匕首已经捅进他惊恐张大的嘴里,割下了他的舌头。
“如果连自己的罪孽都不敢承认,这条舌头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他捡起钱袋,思索一会儿犹觉不够从强盗身上又摸出他本人的钱袋才重新起身:“这是罚款,滚吧,下次再见到就不止是舌头了。”
强盗连滚带爬地跑了。
赛尔维斯立刻迎上来,围着伊安转圈:“伊安你真的好厉害!我都没看清你是怎么做的,那个人嘴里就都是血了!”
伊安总觉得他像条狗在对自己摇尾巴。
这头靓丽的金色头发也确实很像某种犬类。
伊安烦不胜烦,迅速和赛尔维斯拉开距离:“你身上好脏,离我远点。”
赛尔维斯大概在强盗手上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沾了不少土。
他有些局促地站好,完全没有刚见面时倨傲的样子了,乖巧得不像话。
伊安稍微有点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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