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好坏。”良久后,瑜晟开口道:“但总归,也能得一身平安逍遥。”
平安逍遥,平安逍遥……
足够了。
之后她也没有再问,因为她无需再知道更多。那个人还活着,且有自在逍遥,与她而言便已足够。
瑜璇不知该如何认清自己对于莫言霄的那份情感。她与他是同门,是君臣。是仇敌,也曾是夫妻。
至浅至深,至亲至疏。
一起经历过太多的人,一旦有了隔阂便也会将彼此推得更远。令人珍惜的回忆,终究也成了过往云烟,回不去了。
她其实很想再亲眼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可如今她不愿再为情爱之事所困,为了大局,就如眼下这般两厢安好,也算是彼此放过。
既是无缘,今世便也就不必再见了。
明眸渐晰,良久后瑜璇才移开了落在烛火上的目光,闭目沉思。而至于在想什么,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
“领主殿下安。”
瑜璇闻声回神,但却仍是不动。由着山海吩咐的乐师和小倌们已然上殿,向她示礼后便自然地开始各司其职。一时间厅内乐声纵起,如往常般的热烈喧闹。为首的清倌一身淡黄纱衣,单独上前为瑜璇斟酒,低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奴家?”
瑜璇并未睁眼,只是淡淡含笑道:“容本座猜猜,可是子裕郎君来了?”
来着正是那日沉香庄上的子裕,只见他闻言一笑:“劳殿下记挂,正是奴家。”他仔细将酒杯奉至瑜璇身前:“自那日沉香庄一别,奴家寤寐思服。前日来此才知您竟是大境的领主殿下,先前多有放肆失礼,还请殿下责罚。”
瑜璇这才抬眸,似笑非笑般地看着子裕,轻轻摇了摇头道:“郎君生得如此俊俏,又怎叫人舍得罚你?”
留着你还有大用,本君怎舍得现在就拿你开刀?
她敛藏起心中的阴鸷,抬手接过了子裕递来的那杯酒。可却也只将它放在一边,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子裕稍惑:“殿下不喜欢这酒吗?”
“在下界已有些醉,就不喝了。”
某些纯粹的事物容不得半分的玷污,这也是她的原则。
子裕面带憾色,却也依令不再去提喝酒的事。他拍了拍掌,一众舞子便从两侧走近。其中有男有女,个个端的是身段卓绝容颜姣好。身着薄薄一层纱衣,手执绫缎,顺从地对列而立。子裕似是十分满意,向瑜璇笑道:“殿下,这是奴家为您精心编排的舞曲,可否赏脸一观?”
瑜璇看向众人,心下略思,微微颔首正要答允下来。却忽得厅内乐声渐弱,一个黑衣男子疾步走来,利落一揖道:“领主,府外有客人求见。”
“客人?”瑜璇有些不解地看着山海:“眼下都已戌时了,不知来得是哪位客人?”
山海见有诸多舞子在场,便压低声音道:“来者一袭白衣,还戴着一只白银面具。他并未自报家门,只说是殿下从前游湖时识得的一位友人,今夜特来拜会。”
游湖时识得的友人?
瑜璇无奈轻笑——人来得可真快。
下午方才同仙帝将事情谈妥,晚上派来的眼线便已到了她府里。别的不说,如今这仙宫的办事效率可倒是比从前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
“请客人进来吧。”瑜璇淡声道。
山海应喏。一旁的子裕看了眼已然准备就绪的舞子们,轻声询问领主:“既然领主有客人要见,那……奴家便带他们先行告退了?”
“不必。”她摆了摆手,悠然笑道:“这般好的心意,本座自要是与贵客共赏,方才尽兴啊。”
“只是这舞……”子裕似是有些许迟疑,支支吾吾道:“只是这舞乃是奴家们特意派给殿下一人独赏的,若是……”
“你们如常表演就是,不必管旁人。”瑜璇说着,眉目间浮上了一抹难得的兴味:“去吧,去请客人进来。”
既然是大哥派来的眼线,那自是没有规避的办法。这是仙帝御旨,强行对抗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将计就计利用渠道,借这个眼线之口完成自己对于瑜晟的信息传达。化被动为主动,还能减少些不必要的怀疑。
她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渐渐走近的白色身影,暗自筹算。
与释冰湖的那夜一样,沧麟此间仍是一身月白长袍,乌发半束。明明是最简单的衣饰,却反衬得他出尘般的气质,宛若谪仙采月。
莫言霄抬眸望向瑜璇,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目光汹涌深邃,好似想要将眼前人望穿一般。
“领主殿下,别来无恙。”
他抿唇一笑,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缓声道:“华某不请自来,深夜打搅殿下了。”
仙宫使者此行北境乃需保密,这事自然无需多言。
他给她递了这个虚号,瑜璇领会后便就顺着说了下去:“无妨,华公子来的赶巧。”她微微挑眉,饱含深意地看了子裕一眼:“府中的伶人们正要献上新曲,若华公子不嫌弃,不妨与本座一同欣赏?”
沧麟圣使闻言微怔,并未即刻答话。而如此般反应在瑜璇眼中,她反倒是心中暗喜——此人一直独居于释冰湖畔,想必最是不喜热闹喧嚣。更何况是衣着暴露的伶人们所排演的这种所谓舞乐?今晚她本就心绪不佳,不想同一个可能不怀好意的眼线打交道。即使此人曾帮她隐瞒过法器开灵之事,可公务在先她也不得不防。
若能将这他逼走,倒也能落个自在清净。
如此想着,瑜璇不动声色的瞥了沧麟一眼。却见他默默用目光扫过一众伶人,眸间光彩流转似有恍然之色,忽而轻笑。
这声轻笑并无分毫掩饰地饱含着少年人般的打趣和顽态,与沧麟这通身的沉稳做派全然不符,以至于瑜璇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望向他,他也抬眼对上了她满是惑色的目光。
莫言霄缓缓回身,便自顾自地在瑜璇的一旁落座。他自然地抬手为自己倒了杯酒,语间颇为兴味地道:“多谢殿下,那华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情形之下,他是决计不会走的。
既然已经搭好了戏台子,那他便更好仔细听完这一出。
瑜璇见状也是无法,礼貌微笑着向子裕等人示意。自己则继续半卧在坐榻上默默观察着沧麟的行止,若有所思。
乐声渐起,厅内华灯明灭,倩影缥缈。伶人们手中执缎,姿态随着乐曲旋律流转变换。此间舞中本就有许多妩媚之姿,再由这许多俊美舞者演绎起来自是更为**。加之轻纱摇曳浮动,光影之下更是能绰绰约约地现出白玉般的肢体,果真是一幅极致香艳的画卷。
莫言霄见状皱了皱眉,却也按捺着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直至一曲舞毕,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转头去看主位上的那个女子。见她似是十分高兴,阅毕后连声鼓掌叫好还随手散出了许多金半月作赏钱,这模样倒是与瑜昭昀和淞青那边所描述一致。
只是这一番做派叫他尽收眼底,也不知当中有几分刻意。
“多谢领主。”领到赏钱的子裕莞尔道:“能搏得殿下一笑,乃是奴家之幸。”
瑜璇点了点头,忽而道:“华公子以为如何?”
莫言霄神色如常,温声道:“华某以为,不错。”
不错?都这样了还不错?
他是仙宫使者,自然无需讨好她。那按照从前仙宫那一板一眼的规矩,这种情形之下不都得先道德谴责上几句吗?
瑜璇心中莫名有些不解,她秀眉一横,怪声怪气地道:“能讨得公子喜欢也是他们的福气。今夜良辰,不如公子挑几个中意的带回府上欣赏,本座也乐得成人之美。”
莫言霄闻言,神情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劳殿下挂心。”莫言霄淡然道:“只是华某恐家中拙荆不喜,怕是要辜负殿下一片好意了。”
瑜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的探知术法又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释冰湖梦逝结界里的行人痕迹无比清晰,既无第三人的气息,那他又哪里来的什么夫人?
不过终归也是找了个理由婉拒搪塞过去,倒也不算太辱没仙宫官员的操守。
瑜璇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眯了眯眼:“本座有些乏了,今晚这席就到这吧。”说着便悠悠坐起。莫言霄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敛袖起身行礼,作势欲退。而子裕则连忙上前扶住瑜璇,温声道:“殿下乏了,那奴家便扶殿下回寝安歇吧。”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方才行至厅下的莫言霄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看向二人,却生忍着站定。瑜璇注意到他的动作,也没怎么多想,自然地挣开了子裕的手。她道自己今日已然热闹够了,就寝前想独自静静。子裕闻言颇为遗憾地叹了声,不过他心中对此也早有预料,只得悻然离去。
“失陪了华公子。”瑜璇望向站在厅中的沧麟,压着声音缓缓道:“今日太晚,本座要先回内堂了,公子慢走。”
莫言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山海,并未回首,只边走边回了句:“殿下早些休息,华某改日再来拜会。”之后便也直直行出了厅门。
而瑜璇则倚在座边看着他的背影,眼眸间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待良久后厅中众人都逐渐散去,她才动身前往寝室内堂。
沧麟,山海,子裕。
仙帝,人帝,元老院。
这一晚上,盯着她的眼睛诚然是有些太多了。
暗夜中的领主内堂并未着意点灯,融在这万籁俱寂的墨幕中。她的脚步声缓慢而又分明,在此间沉寂中分外的清晰。
这里连接着主寝卧,本是历代领主私下办公会客之所。只是先领主元沁在位时逢战事,本就少有定居皎云府。加之如今的新领主继位后日夜笙歌不理政事,内堂便因而渐渐地被府中的侍人们所遗忘,成了半个废弃之所。
可眼下,瑜璇便悠悠落座在此处的一张落了层灰的玉桌前。她阖眸养神,用手指轻支着下颔,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直到一阵清风拂过瑜璇的面庞,她才缓缓地睁开双眼。
空气流动的丝缕若隐若现的红色辉芒,在无形逸散中将整个内堂在笼罩其间。
“有什么事非得今夜说吗,沧麟使君?”
关于梦逝魂灵术干涉审问的效果,其实可以简单理解为可以篡改过程记忆的吐真剂(
男主对于女主的身份怀疑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但缺少实锤,可能还需要日常相处来通过细节确定一下。但是女主这里是还没有起疑的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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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拨开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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