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一晃而过,
京城,朝醉楼,听雨阁,临窗边立着一位翩翩公子。
冬日暖阳透过云层,照进屋内,映在那人的面庞,平添了些光彩。
赵影若有所思的敲着窗沿,今日休沐,也是她跟沈随约好见面的日子,赵府离这较近,她来的早些。
不过眼看着晨时都要过去了,沈随怎么还未来,莫不是忘了?
街道上,不远处一辆晃悠悠的驴车轱辘轱辘跑着,赵影一眼带过。
蓦然,那驴车停在了朝醉阁楼下,赵影眼神一怔,突然就有了些预感。
果然,下一刻,驴车的车帘被一双骨节分明手挑开,紧接着从里面跳下来一位熟悉的人。
赵影默了片刻……
沈随坐驴车来的,怪不得那么慢!
听雨阁内。
矮木桌前,两人相对而坐,沈随看着桌上微凉的茶饮,和摆好的桂花糕,绿豆糕等时,面上划过一丝歉意,
“赵史官见谅了,路上有些意外,所以……”
赵影表示无妨,“沈大人那日所说秘事是?”
沈随也不再多语,从袖中掏出来一些两封信笺和几卷残缺卷宗。
赵影接过,细细端详起来,信笺跟那晚所看差不多,同样是她爹记,内容也是关于熙和三年的边疆战事。
对面的人看的仔细,沈随也不打扰,只待她放下后,又把桌上残缺卷宗往她面前推了推,
“赵史官再看这个。”
卷宗有些发黑,是那日大火烧糊的,这些卷宗她早已看过,同样也是熙和三年,同样是关于萧滕,记载内容却不一样。
把它们摆在一起看,很直观。
赵影放下卷宗,“沈大人怀疑赵家记载史册有假?”
沈随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
赵影挑眉,这么肯定?
又听沈随继续道:“其中肯定有一份是假的,同样是你父亲所记,为何内容不一样。”
赵影“……”是了,肯定有一份假的。
“所以沈大人让我来辨真假。”
“单凭信笺,沈某未曾知晓赵坤大人生前字迹,我想既是赵史官父亲,说不定更能确定真假,为沈某解惑。”
“不错,这的确是父亲字迹,下官幼时看过父亲所写诗词。”
赵影话落后,两人默契的沉默……
赵影想的是,既然这是真的,那说明如今史册是伪造,萧滕…也说不定真有冤,那真是冤案,他们赵家如今记载史册不就真如那妇人口中之言——助纣为虐了吗?
沈随呢,他在想什么,赵影觉得她能想到的,沈随肯定能想到。
“赵史官如此坦诚,沈某果真没看错人。”
赵影“?”
“我信赵史官是清白的,赵家人为人光明磊落,断不会篡改史册,也许当年史册编纂也也有隐情。”
这是夸她,赵影面色不变,“如今沈大人知道这事,是想重查将军府案?”
男人面色坚定,不容置疑,“当然,这是为官本分,有冤之人有冤,为何不查,难道就因为年代久远,就可以任其沉浸吗?”
“可是这很难。”
沈随反问,“赵史官是知难而退的人吗?”
赵影一愣,觉得掉进了什么坑一样。
不等她回答,沈随继续道:“不知赵史官可有时间去临水镇一趟?”
“?”
“那日撞死的妇人家住临水镇,太平村,家中还有她那儿子,据说她儿子曾见过萧滕将军,你不想听听他怎么说吗?”
沈随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旧案重审,单凭那几张信笺自然不够,所以还需要更多证据,当然如果赵史官不想淌这浑水,沈某只当今日未来过……”
言罢,男人起身理了理他那一身粗布麻衣,就要躬身道别。
直到沈随走到门口时,身后才传来赵影清脆有力的声音,
“沈大人留步——”
-
临水镇位于京城西郊,离此地二三十里远,两人靠步行得走到天黑,可是今日她没坐马车来。
于是……就只有乘坐沈随的驴车了。
驴车不比她马车宽敞舒适,更没有暖气,越往京郊走,路也越来越狭窄,青砖石板变黄土小道
路上更是坑坑洼洼,少不了颠簸,也不知道那驴是否知道车里拉了两人,跑的极其缓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打个喷嚏……
又是骤然一停,赵影本就被颠的难受,猝不及防往前一扑——
沈随稳稳的扶住她的肩膀,关心道:“赵史官没事吧。”
赵影摇摇头,她只是有些晕,坐稳后,她有些无力的靠在厚垫,觑他一眼,
“沈大人不难受吗?”
驴车内狭小,他们相对而坐,一路上她都不知道颠了几回了,沈随却始终稳如泰山。
沈随淡淡回她,“习惯了。”
想到那日乘坐赵影马车,沈随又道:“确实委屈赵史官了,是本官考虑不周。”
男人一脸诚恳,赵影默然,她是不是不该这样问,怎么感觉她嫌贫爱富一样?
“沈大人不必如此说,下官只是有些不适,谈不上委屈……”
驴车一颠一颠的,赵影又听沈随道:
“不过赵史官放心,此车刚换过,不用担心出意外。”
赵影想到那日的偶遇,又是默然,车是换了,可驴还是驴啊!
沈随话音刚落,就传来——“哐嘡”一声。
驴车一个剧烈颠簸,赵影险些又朝沈随扑去,还好她死死抓住扶板,
赶车的小厮呼道:
“公子,不好了。”
沈随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片刻后,三人站在路边,相对无言,寒风吹过,夹杂着某人歉意的声音,
“小路多崎岖,实在是没料到……”
赵影摇摇头,看着掉坑里的车轮,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约莫一炷香后,驴车被推出水坑,他们也终于在午时末赶到了临水镇。
两人简单吃了碗馄饨,便驴不停蹄的往太平村赶去,不过此刻赵影一个人坐在驴车内,
而少卿大人——沈随,则在外面赶车。
只载两人的驴车,确实快了不少,赵影也自在了些,有时间去理一理思路,她在想,为何信笺不在妇人手里,而在她儿子手里。
不是一家人吗?
思索间,驴车也停了,沈随把驴车寻了个地方停好。
两人便往那乡间小路走去,赵影这才发现沈随没找人问路,
“沈大人来过?”
这没什么还隐瞒的,沈随点点头,“立案后就来了。”
赵影问出心中疑问,“那为何妇人撞死前没有拿出信笺来?”
话落,她看到沈大人挑挑眉,“我要是知道这么多就好了。”
赵影“……”
两人走走谈谈,来到一幢茅草房前,冷风一吹,卷起些尘土……
很安静,静的有些不寻常。
行至门口,沈随脚步一顿,赵影也紧跟停下来,她抬眸看他,男人眉心一皱,眼里划过一丝凝重。
紧接着几个大步向前,一把推开了破旧的木门,唤了声,
“可有人在?”
……没有回应,不过突然被推开的门里倒是飘来若有似无的腥味儿……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下一瞬,沈随直接走向里屋,推开了房门。
赵影担心里面有人,还想阻止,不过并未来得及,门被推开了。
那浓稠的血腥味儿毫不掩饰的窜入鼻腔,同时也看到那横倒在地上的男人,面色青紫,血流遍地……
-
回去的路上,她能明显的感受到沈随心绪不佳,两人都没有说话,赵影想到刚刚沈随碰到那人尸体时,双手有些颤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后来沈随又坚持去找锄头,去后山挖了个坑,将那人葬了。
沈随整个过程都很沉重,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还是她打破沉寂道:
“沈大人,你还好吗?”
走在前面的男人回过头,看着面前少年洁白如玉的面庞,是啊,赵影从小养尊处优,对她来说就是死一个人而已……
“没事,就是有些懊悔,或许我早一步来,他就不会死了。”
赵影道:“这不怪沈大人。”
“那怪谁?”
许是察觉语气不对,沈随缓了缓道:“赵大人不知,沈某幼时就在那样茅草屋长大,穷苦人家孩子大多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尚不论,更可恨的是那种无助……”
沈随看她,“赵史官知道是哪种无助吗?”
赵影摇摇头。
“是有苦说不出……是有冤无处申……每年含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
赵影心中一怔,仿佛明白了沈随刚刚行为,也明白了沈随查案的决心!
就算是十几年的旧案,就算是已破但又存疑的旧案,只要有一丝疑虑,就要追查到底。
天色渐暗,寒风呼啸中,又飘起星星点点碎雪,她听见男人有些沙哑的嗓音,
“赵史官今天也看到了,是有人杀人灭口,有人不想让真相大白,陈年旧案,许真是冤判……”
天有些暗,赵影看的有些不真切,只依稀见男人墨眸深邃幽暗……夹杂些许看不清的东西。
“可现在案已经破了。”
“可以再翻案,还是说赵史官觉得今日所见只是意外,信笺也是贼人伪造?”
“当然不是。”赵影回答的很爽快。她也不是傻的,从刚开始坚决认为“萧滕叛国”是不争事实,到现在已经开始动摇。
只是现如今明明是有人不想翻案,所以才急着破案,且那人身份不低,沈随虽是四品官员,但无家世背景,要翻案,实属困难!
“既然如此,沈某也不多说,沈某出身寒门,一路走到此位,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海晏河清,天下无冤!”
说罢,不等回话便抬脚往前走去。
……
驴车晃悠悠一路驶向京城,行至赵府时,天已黑尽。
道别时,赵影看着他突然说了句,“赵某也期望有朝一日——海晏河清,天下无冤。”
沈随:放心,驴车很好,刚刚换过。
赵影:可是驴没换![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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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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