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于是殷棠又把丢开的树枝捡了回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臭长虫你叫我好找!”像个傻子一样埋头找了半天草丛的殷棠咬牙切齿地说。
蛇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躲回树丛掩映里不见了踪影。
“给我回来!”殷棠紧跟着跃上枝头。
海棠亭亭如盖、郁郁成荫,连一截蛇尾巴都看不到。
拨开一重又一重花枝的殷棠开始扪心自问自己到底为何要长得如此繁茂。
海棠妖伏在海棠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周身的动静。
花冠如云,行走其间,如入仙境。只是不得不低眉匍匐,不似仙人之姿。
“哪去了?”殷棠自顾自地嘟囔着,扒开一丛又一丛的花团。
死畜生溜得够快的……千年间天生地养的直觉让殷棠觉得那条蛇绝对是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蛇妖啊,无冤无仇的,干嘛逮着自己薅?
树影阴翳,耳畔灌满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吵得人脑仁疼。
殷棠皱着眉揉了揉额角。
阴风骤来,吹得草木沙沙作响。
背后传来一阵冷意,心中警铃大作,殷棠猛地回头。
枝头被风吹得晃荡不止,除了花和夜色,什么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又回头继续寻找。
回头刹那,与一张人脸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诡笑着的嘴里幽幽地往外吐着分叉的信子。
冰凉的信子扫过殷棠瘫了的脸。
没叫出来是因为怕张嘴的时候把魂放走了。
被吓到的殷棠身手格外敏捷,在意识反应过来前,身子已经向后连蹦带跳到了另一段树枝上了。
你大爷……
挪远距离的殷棠才发现这是一条人面蛇。
不是鬼就好,不是鬼就好……
妖就算长得再吓人,也不过是畜生生出了一张人脸而已。
殷棠抬起手,手中握着的树枝横档在自己胸前。
“不用问了,”他开口道:“这幻像一看就是你搞的鬼。”
人面蛇倒也真诚,它笑着应下:“是呀,本来是想将你永生永世困在此地。可造出幻像才发现,你竟与画扇有些渊源。又觉得还是放你出去更有意思……”
在他“嘶嘶”地吐着信子说话之际,树枝梢头已经横扫至眼前。
“画扇是什么?我不记得了。”殷棠满不在乎地否认。
人面蛇将身一扭堪堪躲开这一击,矮下身子重新缠到底下的树枝上。
“别急嘛……”人面蛇与来者不善的殷棠商量:“有话好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又是一阵劲风抽过去,殷棠臭着脸道:“你算什么东西?妄图困住我,你也配?”
梢头划过蛇面,顿时皮肉绽开,血肉横飞。
幻像里的分身与幻像外的本体共感,这一下疼得人面蛇倒吸一口气。
虽然生死不相通,但这一道伤绝对够外面那人破相。
人面蛇恼羞成怒,瞳孔倒竖双目怒睁:“你别不识好歹!”
“方圆千里谁能与我敌手?你不过是畜生一条,”殷棠轻蔑地看着他:“也敢同我坐而论道。”
“我确实不配,”人面蛇立起身子,来回晃悠着:“可数来数去一千年的日月过去,你不还是一只妖?”
它将身前倾,脸上的血痕狰狞:“殷棠,你莫非还妄想升仙不成?”
殷棠眯起眼,手中的树枝指着它的七寸,爽快地认下了:“对啊,谁不想成仙?我猜你来找我的麻烦也是为取我千年的灵根,化为己用修炼成仙。”
“不愧是活了千年的大妖,”人面蛇不禁要拍手称赞,奈何自己没有手脚:“既然你我都想成仙,不如结伴同行,我助你成仙呀。”
“助我成仙?”殷棠反问:“用什么手段?挖人灵根、取人性命?用别人的命为自己铺成一条登天路?”
“不用这些法子,难道你一只妖还妄想走正途,救世成仙?”人面蛇忽然大笑:“真是正人君子!”
“是又怎样?”面对它的冷嘲热讽,殷棠显得满不在乎:“我不稀罕走那些歪门邪道。”
懒得同它再啰嗦,殷棠正欲抬手了结他的狗命时,却惊觉自己的双脚沉重无比,动弹不得。
那个“故人”来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不用问,肯定都出自这条蛇的本体之手。
殷棠抬头看向人面蛇:“小瞧了,你操纵幻像还真是有一手……”
“过奖,”人面蛇悠悠抬起半个身子,在殷棠眼前晃悠道:“术业有专攻……”
下一刻,头上的海棠枝毫无预兆地落下,贯穿蛇身,将他钉在树上。
束缚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殷棠活动手脚略带惋惜道:“可惜,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幻像布在我的境内。”
那条蛇不伦不类的人脸上浮现出十分惊愕:“你怎么……”
殷棠没有给他发表遗言的机会,举起树枝狠狠钉进它的嘴里。
凉透了的蛇尸化作淤泥,从树上淌落下去。
“真恶心……”殷棠拍拍手站起身。
分身已死,幻像内霎时震荡不止,天崩地裂。
殷棠没有半分迟疑,从树梢飞身跳进潭水里。
明白过来这是自己的境之后,操纵境内万物变得易如反掌。
这次潭水没再淹没他,而是顺着他在水下下潜的身子,自动让出一条路。
一路被潭水包裹着送到潭底,殷棠再次看见了与来时别无二致的光亮。
他意念微动,操控着水流把自己推进这片朦胧的光里。
不同于上次入水后差点死在里面的狼狈。这次出幻像,水汽萦绕在周身,把殷棠拖回岸上。
殷棠再回到境里的时候,天相早已恢复了正常,圆日当空。院子也变得同正常的丞相府别无二致,鸟雀呼晴,举目春光。
老死的枇杷长出嫩芽、拦腰折断的柳树生出新枝。
柳树精也不再发狂,背对着殷棠坐在断木新接的柳树下。
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这才是殷棠的境。
其实入境之后见到的满目荒芜时,殷棠就该明白,这场境是自己造出来的。
毕竟一片衰败里,唯独海棠树像往常一样花开花落,不受影响。
想来一开始应该是有人以某种手段干涉了自己的境,却无法撼动身为境主本体的海棠。
背后作乱的人可能是那条人面蛇的本体,不过这是出去之后才能查明的。
兜兜转转绕了一场大圈子,提醒了殷棠的还是那位“故人”的话。
幻像和境相互交融。
旁人怎么可能越过境主在被困人身上施加幻像呢?
除非幻像是施加在境主身上的。
活了千年的海棠匆忙化形又无意识地造境,境外的丞相府定然出事了。
真是一茬接着一茬,转过一场柳暗花明又是一场柳暗花明啊……
殷棠捏捏眉心叹了口气。
柳树精听见这声叹息,转回头来。
它身上翠绿的外衫层层叠叠,并没有再露出白骨来。
一张毫无感情可言的眼生的脸——和殷棠比邻而居的那棵柳树活了八百年还没化形。
境里的一切都是被殷棠无意识中捏造出的,再加上受到了旁人的干涉,这个人只是境中的幻影,并不是真正的折柳。
但殷棠还是笑着冲他挥挥手招呼了一声:“折柳,回头见。”
说罢,他张开双臂,向后仰躺下去,再一次跌落进涓涓流动的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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