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结怨

坐在上首的是三师姐高砺珊。

“听说你和张二娘在藏书阁打闹,所为何事?”

玉梳正在气头上,没好气道:“弟子不知,你问她去。”

“问你,是给你开口解释的机会。她人跑了,你就没一点要说的?”

玉梳跪在地上举目望了一眼,那是张坚毅的胸有成竹的脸,她羞于说出实情。“她拿刀了,说要给我一刀,我跟她往日无仇……”

不多时,张二娘被抓拿归案。

“张二娘,大堂广众之下持刀行凶,你可认罪?”

二娘刚晾好衣服回房喝上一口茶水,听见走廊上步伐声很大,出门去瞅以为能看到什么新闻,不想被人指着抓了来,一头雾水。彼时,一个同门说:“你这泼天的胆子,在藏书阁跟人打斗,还敢躲藏……”

“刀藏哪了?”高砺珊厉声道。

恰似给她判了罪,她惊慌道:“师姐、师姐!弟子怎知发生何事……什么刀,我没有刀啊,师姐叫我不要狡辩,可是我这辈子只拿过菜刀哇,菜刀不是在厨房里吗?……”

“有人看见你去了藏书阁,不是说你在厨房做什么。”

“谁说的?我哪有时间去藏书阁。”

高砺珊似是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如此这般,谁能为你作证?”

二娘吸气吐声道:“弟子舍友,玉梳还有何芸芸。我早间一直跟她们一起没有分开过,中午在净泉洗衣,才回来没多久。”

“把玉梳带上来。”高站起身,“怪事,你口中所言之人正是与你撕斗的同袍。”

玉梳被带上来,唇角乌青,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沾着血迹,也不齐整,一上来就凶狠地盯着二娘。二娘见她一身狼狈,有些难过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搞的,那个欺负你了?”

“你啊。”

她小心地探向玉梳,“我怎么会害你呢,藏书阁那么黑,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这么怯弱,玉梳愈要强硬,“不是你是谁?把你当姐妹的人,你竟拔刀相向!还污蔑她,说她是狐狸精。——我就是长得比你好怎么了!”

她算是明白了。

二娘抹了下喷到她脸上的口水,揪着玉梳的衣领半天冒出一个词:“你不要血口喷人——”

玉梳推开她,平静道:“恼羞成怒了?在我背后说过不少坏话吧?这就受不了了……”

“你,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要不要脸……我说你是母老虎还差不多,发癫了还想发骚?……谁娶你谁倒霉,倒八辈子霉!”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围着,说咸道淡。

两人大有吵架的气势,三师姐问:“付学士,你可认准二人?”

付学士拱手作揖,声音洪亮:“老身所见,正是二子,断不会错。”

又有几个过往的弟子说在路上撞见张二娘了;何芸芸正准备上前又缩了回去。

高师姐又道:“刀藏哪了?”

二娘红着眼睛道:“没有刀,我绝没有害人的心思。”说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仍旧整齐,润湿的衣角也已风干。

高师姐下令搜查雅竹居,何芸芸悄悄跟了去。很快,查到一口小木箱,很是可疑,来人道:“师姐,这匣子是在张二娘卧室搜到的,可要撬开?”

“别动我的东西!”二娘跪过来抢。

“张浣女,你这是不打自招。”那人踢了她一脚,从下往上望,很高的个子,二娘认出是郝晶晶。

“做人要敢作敢当。”马雯雯附和道。

“给我!”郝晶晶作势要开,二娘起身又来抢。

“放开!”两人拉扯着,木箱传出闷闷地响声。郝抿嘴道,“挺沉哈。”

“住手!”高师姐道,“让她自己开。”

郝晶晶松开手,一脸厌恶。

箱子确实有分量。二娘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开锁,手伸进去拿出上面的几层碎布样,下面是个绣着花样的半旧白布褡裢。她慢慢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入眼的是一包针线,几吊钱和几十两碎银,还有一副金耳环缝在里面。

马雯雯把她的包捡起来看:“你一个外门弟子哪来这好些钱?”

“师姐,我一直在山里做工,很多年了。”他对高砺珊说。

高砺珊看了一会,“倒是有些眼熟,”她叫来旁的人,果是,“你若从实招来,大可从轻处置。”

二娘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收拾东西,把木箱锁好抱在怀里。“无论如何,弟子是做不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的,你说我拿刀害与你,可有切实的证据。”她看向玉梳。

拿到自个箱子,二娘整个人都安心下来。

玉梳给她看左手前臂上的伤痕,刀割的,染红了一片,叫她处理伤口,她只说小伤不让包扎。她当时气糊涂了,什么也不管,也不觉得痛。这会给人抓到把柄了。

“你伤口都结痂了,不是今天弄的吧?”二娘笃定道。“要不就是才破了点皮。小题大做。”

“怎么会……”众人盯着她,眼底充满惊疑之色。玉梳也很不解,硬是涨红了脸,额角冒着虚汗。

“张二娘也不像个胆大的。”“她们俩不是同室的吗,这是闹哪出?”“玉梳不至于撒谎吧……”

大家众说纷纭。

郝晶晶大声道:“要我说她俩都有罪,打架本就不对。”

马雯雯唱和道:“更何况是在藏书阁。”

“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下山的路格外艰难。张二娘走在前头,一手拽着包袱一手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而玉梳则跟在她后面五六步的距离。两人没有说半句话。

张二娘现在还搞不清楚今天是怎么了,没有做过的事一个个赖在她头上。她中午洗衣服那会儿右眼皮跳了阵生怕掉水里,她还特意挑的没人的时候。想到那水也不深淹不死啊,哪知是掉阴沟里了。差点还爬不起来。

可是,挨了三十大板,被罚农庄一个月,这又好得到哪去?行刑的弟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打人怎么也这样生痛?

“哎,走快点啦,照你这个走法,太阳落山了都赶不到!”她回头冲玉梳说。

玉梳冷着脸,不声不响地走到前面去了。

“这个皮糙肉厚的寡妇,怎么一点也不痛……”

玉梳紧趱着下了山。她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银簪不见了,翡翠玉手镯也碎成了两半。她心里不好过,像是吃了哑巴亏。这一下,她身上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了。那个药瓶应该值几个钱,不会太多,倒是那药挺灵的,该不会是吃了那药才好得快吧?

她今天挨板子那会是真痛,好得也是真快。不说一点也没事了,至少不耽误走路。

到了山脚,玉梳在树荫下等二娘,二娘不禁有点诧异,“她还有点良心……”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货纯粹是不认识路,不然怎么老拖她后面,进了农庄才上前。

这儿守门的老汉姓刘,大家多半叫他刘老汉。老人皮肤晒得黝黑,额角和眼尾的皱纹一道一道的,像是皴裂的树衣;惟他精神矍铄,体貌泰然。

“你们就住那,看见那三间草房没。钥匙在我这。”刘老汉领她们去了靠山的一片平地,推开篱笆门,取下一根钥匙开了不很高的柴扉,厅堂暴露在阳光下透着微小的尘埃。

老汉把钥匙放桌上,笑着说:“今天到这,先好好休息,明天再给你们安排。”

二娘知道这里,但并没有真正的进来过。她称刘老汉为“大伯”,在他走之前问了些基本的问题。

其一是住的问题,这里实在太小了,真正能住的只有一间房。她不得以要和玉梳挤在一张床上。

其二这里有段时间没人居住,积了些灰尘,柜子里的被褥也有些回潮。姑且先把窗子通通打开,被褥都搬出去晒。这天气热了,日子长了不打紧。尔后两人还算默契地打扫了一下卫生。

最后是吃的问题,这一点要靠她们自己解决。厨房里有现成的米面,院子里也种有时令的蔬菜,两个人够吃好几天。

晚上随便吃点什么,二娘在灶下生火煮了碗清汤面裹腹,也不管玉梳吃什么,她要吃自己动手便是。谁愿意当白捡的老妈子谁当去,天天管吃管喝的,吃力还不讨好。

玉梳也不想面对二娘,早早出去闲逛。她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只在草房附近漫步。

心里装着事,天很快暗沉下来。

夜的晴空有点点星光,嵌在深沉的虚空中,杂乱却不叫人讨厌,偶尔发掘几许规律还叫人欣喜。明明挂在天边,却好像跟在眼前,走一步跟一步,追随自己不曾远去。

就这样围着篱笆打转,玉梳乐此不疲。

大概这样有些傻气了,玉梳回到草堂闩好门。这时候二娘已经睡下了,不想挤一块,玉梳又回到厅堂,坐是坐不住的,不舒服。玉梳拿来包袱,枕在横拼着的长条凳上,于左首斜倚方桌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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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梳修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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