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越揉着额头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身体重的很,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睡着的。
外间传来姑娘们的笑声,几个人早就闹成一团,谢含章散乱的发丝间还坠这几根茅草 。
他一出房门,边见台阶下的三人一人抱着一捆茅草,其中一个更是身形利落的往长梯上爬,眼看都要上屋顶了。
裴今越叹了口气 ,视线只是定定停留在她身上,生怕这祖宗踩空摔下来 。
谢含章当真是一点形象也不顾了,若是谢家家主此刻在这儿,恐怕都要气的请家法了。
可她待在上京从来不会这般笑,除非同他生气,不然永远都是细声细气,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是一般无二。
裴今越倚靠在门框处瞧了一会儿,确认她行动敏捷,才转身进屋洗漱。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正巧看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伸手将她捞起来:“怎么这么笨?这也能摔到?”
她全身上下连脚还在挣扎,银镯荡在手腕:“脏啊!你不是嫌弃我吗?”
“再说了,我们都和离了,这样不合适。”她趴在她耳边轻哼。
他目光清明,两人对视,倒是谢含章先低头避开,明明当初和离他也同意了,但每次触及他这般眼神,竟也有些心酸。
裴今越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将她指尖上土混着草渣子擦拭干净。
云华爹急急忙忙从茶铺前面走出来,瞧见两人讪笑,忙招呼到他们住的茅草屋用饭,“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干活呢?”
就这一阵的功夫,裴今越已经将屋顶铺好,擦了擦额角的汗,若是不是一身华服,倒是真像村子里俊俏的汉子。
谢含章帮着云华娘盛饭,踩着院子的掉落的黄叶雀跃将冒着热气的汤放在桌子上:
“阿伯说的这是什么话?是我们叨扰了,做点活有什么要紧的。”
云华娘叹了口气道:“若是水灾之前,还能让云华带你们出去逛逛,竖梁村的风景也是不错的,不少城里的贵人都来这儿放风呢。”
“怎么会叨扰呢?这几日族中为了除晦气,要举办祭祀仪式,云华一人在家我还不放心呢。”
夜里,谢含章躺在床上嘀嘀咕咕,笔尖轻触纸张,倒是将这竖梁村的周边画的惟妙惟肖,甚至将茶铺的招牌都在图上标注着。
她手指点在这一出给裴今越看:“这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漳州整体南高北低,而竖梁正是在最北边的地带。”
她小臂压在画纸上,若有所思,到底该如何让漳州的两条河互通有无,还能灌溉庄稼。
手指轻敲画纸,若是旱季时,城内的水几乎全都向北汇入安河,这个时候会面临严重的干旱。所以得特地在漳州城外修建了一个大水槽,能将雨季的洪水存起来,留给旱季当灌溉水源。在西南方开凿渠道,将另一条河水引入进来,进一步填充。
这两日两人同吃同睡,原本两年未见的生疏感已然在谢含章身上消失,凑得极近的两人,气息交融在一起,裴今越自然是极其乐意的。
他随意抓了一把微湿的额发,向后,“那若是雨季怎么办?若雨季山洪暴发,岂不是将洪水关在家里。”
“我正在想办法。”她头也不抬,下意识将笔杆塞进嘴里咬。
“如果可以设置一个可以储水和防水的门呢?”裴今越一口闷完放在桌上的冷茶。
谢含章意识到他说的是一个好主意:在城外不同的方向设置闸门,南边的门负责旱季引流灌溉,北边的门则负责雨季泄洪。还可以开凿支渠让灌溉水源深入周边的农田。①
抿住的唇角松开,娇憨的得意瞬间在面上绽开,舒展开的细眉在昏暗的烛光显得更加柔和。
直到她放下图纸,跑出去准备向云华请辞,对于提前结束这段行程,她内心还有些挣扎,但目前的情况确实轮不得她消磨时间。
此刻,一辆马车停在茶铺的门前,看上去已经用了好多年,连原本横梁上的实木似乎都被磨得有些光滑。
谢含章眼角余光瞟见,一大约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扶着胖胖的夫人走下来。
那夫人发髻梳的极高,眼尾无端挑起几分刻薄,她扫过茶铺将目光定在还在忙碌的云华身上。
云华的爹娘倒是搓了搓手心,连忙迎上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局促。
“我来看看云华,最近我儿老时念叨着她,连书怕是都读的不用心,再这般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考的到秀才?”
云华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憨笑道:“您快进来坐下喝杯茶,这两个孩子的事情也得慢慢商量不是。”
这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她们家云华也什么都没做,云华娘知道这是在刻意刁难,但还是好脾气的露出笑脸。
这群人里唯独云华的笑容有些苦涩,但还是跨过茶铺门槛,热情的招呼这个可能是自己未来婆母的妇人:“伯母来了,快先坐吧!”
那胖妇人身边的丫鬟嫌弃的擦了擦凳子才扶着她们家夫人坐下。
王夫人并非头一次来竖梁村,自己儿子瞧上破落户的女儿家,她还有什么办法?比起云华,她还是更喜欢隔街那位卖猪肉的那家娘子。
那屠户家卖肉可能赚不少钱,也就那一个闺女,若是嫁给他们家春生,那以后连肉都不要买了。
想到这里,再瞧瞧漏风的茶铺,她就一阵后悔,清了清嗓子,又摆出长辈的姿态来:
“云华也合该好好学学如何伺候未来夫君,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待我儿考中秀才便立即迎她过门,这你们放心。”
云华爹娘脸色一白,考了这么多次连秀才都没考中,也能看出来这王春生并非是读书的料子。
竖梁村离漳州城不算远,文华爹娘也时常来往。王家日子过的不错,家里还在城里开了一家食肆,听说生意还不错。
最重要的是,云华和王春生两情相悦,他们自是最希望女儿能高兴的人。
王夫人过来教导一番,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云华整日抛头露面不是良家女子的作风,丢了他家的脸面。
待那妇人走后,瞧谢含章欲言又止的模样,云华挽住她的手轻笑。
“我自知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事,虽然伯母不是很好相处,但春生哥对我很好。他识字读书多,只是时运不济才一直考不中。”
看到云华脸上羞涩的笑意,谢含章便知晓她的心思,她是真心愿意嫁给王春生,她抱着祝愿的态度去看待这段感情。
图纸几乎就差不多,这几日云华的爹娘早出晚归,几人竟然奇迹般的没碰过几回面。
云华娘给谢含章装了一袋炒的焦香的瓜子,“这些都是庄稼地里的东西,您也别嫌弃。”
谢含章怎么会嫌弃,她抱着那一袋瓜子,夸的云华娘笑的乐不可支。只要她有心讨哪个人开心,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裴今越在桌上留下几锭银子,这可是寻常人家将近两年年的伙食费,云华连忙推拒绝。
但谢含章握住她的手将银子又塞回去:“你成婚的时候我可能未必在漳州,这就当作我给你的添妆,若是有时间来上京找我玩。”
待马车驶离,谢含章心还牵挂这身后招手的云华,裴今越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对每一个聊了几句的人说出这句话。”
裴今越不会知道过两年他会为自己这句话付出代价。
回到太守府,天色已将近黄昏,奔波一天地谢含章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未得到回应的梁铮整日惴惴不安。
梁清书也准备收拾回上京了,她成婚早,如今名下有一个小姑娘,才三岁,正是缠人的时候,催着她回去呢。
临走前拉着她逛街,街上又恢复了往常好像那场噩梦般的洪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东街比其他地方衰败的多。
这里房子比较低,积水很难清理,不过两日巷子里被水淹没了老鼠尸体都漂浮在睡眠,整个箱子都散发出一股恶臭。
这若是不及时解决,照以往地经验,恐怕会爆发瘟疫。
“我父亲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东街的治理”说毕梁清书便拉着谢含章躲得远远的。
东街就相当于漳州城的黑市,里面什么人都有,几家破败的青楼妓馆前还有人在招呼,街上的看上去都眼角乌黑,实在不是她们该靠近的地方。
——
“不好了,大人,东街有一片人发了高热。”
梁铮实在是没招了,城中的事情已经忙的他焦头烂额,最近几日都是在书房宿着,妩娘最近待他的态度实在冷淡。
“大人!您有没有听我说话。”
思绪在下属的怒吼声中被打断。
他只得带着人去隔离,趁着现在这个消息还未传播开,让城中药铺按着配方去配药。东街不许人任何进出。
先帝开朝初期,曾有过一场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如今各州对瘟疫的处理都有自己的一套章程,只需及时控制不会出现大问题。
但很快还是有一丝的风声传出去,全城又被恐慌的气氛所包围,人人自危的时刻,街上又重新变得空荡荡。
商铺几乎都关了门。
“你又要吃?”
裴今越支起腿,不解的看着眉眼都耷拉下来的贪吃鬼。回到太守府,他又沦落到睡地板的地步。
谢含章不服:“可是我们马上回上京了,我以后想吃就没那么容易了。”
离开裴家后,不会再有人去费心思给她准备点心,比起这些,在外的两年里,她更时时恐慌前方是否有客栈能让她填饱肚子。
谢含章忍住想要出门去挑几块桂花糕的念头,素手放在小腹上酝酿睡意,她每次来月信时都很馋。
眯了一会儿,谢含章是在一阵香味中醒来的,裴今越撩开纱帐帮她透气,她不用去看,也无法忽视漳州刘记糕点独特的味道。
她静坐片刻,桌案上慢慢一摞糕点,几乎刘记的全部种类都在这儿了。
怎么做到的?
谢含章愣愣地抬头看他,猝不及防,心口好似被轻戳一下。
刘记早就闭店,裴今越只好和那个糕点店的老板花高价秘密交易,甚至连她准备带回上京的都准备好了。
谢含章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但却好似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其实我只是说说罢了。”
他坐到桌案旁,屈起手腕,懒散地半趴着,似乎没有听见她别扭的话语
但又毫不犹豫的拧她的心口:“不吃了?回上京可就吃不了了。”
倒并非是上京没有好吃的糕点,只是在谢家,她的饮食也是被严格控制起来的,为保持女子纤细之美,谢家对她的食谱有着定量的安排。
谢含章心中又萌生退缩之意,她真的要回去吗?
“阿狸还在裴家等你呢。”裴今越状似不经意的提醒。
谢含章见他提起阿狸,顺势问道:“那回上京后,你能不能将阿狸送来谢家?。”
“岳父大人愿意让你养阿狸?”裴今越挑眉。
谢含章的气势瞬间被这一句话压塌,可却还是没领会到某人的意思。
①参考芍(que)陂(bei),古代安丰塘,千年古塘的治水工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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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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