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缘分

“一千年了,迟墨……”

谢舒紧紧抓着迟墨。那一瞬,迟墨感到心口像是被人无情地剜去了一块,露出内里鲜血淋漓、几近腐烂的伤口。

苦涩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两人淹没。迟墨将谢舒压回了干草上,自上而下看着他,惯来平静的眸子一石激起千层浪,蕴藏着的悲伤、不甘和愤怒,仿佛要在这一刻都倾泻而出。

谢舒抬起手,指尖微颤抚上迟墨的脸颊,感受到掌心之下的人同样在颤抖。这个向来冷静沉稳、恍若没有丝毫破绽的人,竟也会有这般脆弱和畏惧的时候。

他们之间无需言语,正如千年前那般,身心早已高度契合,哪怕时光如梭,岁月流转,也不曾消弭半分。

“对不起。”谢舒再次重复道,声音中充满了心疼。

这是他最后留给迟墨的话,同样也成了他回忆起过往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除此之外,他知道自己还亏欠了他太多太多,并非一句道歉便可轻易带过。

如果当初他没有前往灵山会怎么样?

如果之后他听了单彦的建议让迟墨离开,又会是怎么样?

衡在他们之间的千年时间令谢舒忍不住去想,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纠结中。

可最后,他自私的发现,自己终究是舍不得迟墨的,也没法再去更改过去。

谢舒搂上迟墨的脖颈,重重地吻了上去。这一吻毫无温柔可言,甚至有些急躁,嘴唇被磕疼,却还是想要更多。

随着衣物散落一地,两人的心口紧密地贴在了一起,感受着来自彼此的心跳和温度,仿佛才能将所有痛苦和不安短暂地抛诸脑后。

-

好在神庙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迟墨给谢舒裹上衣物,抱着他来到附近。

天干火燥,谢舒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尤其腰腹之间,黏腻得难受。

迟墨取来一块柔软的帕子,浸入清凉的溪水中,然后回到谢舒身边,开始为他擦拭身体。从胸口开始,再到每一根手指,动作轻柔而细致。

谢舒此刻全身酸软乏力,便也没有拒绝,反而尽可能配合着他的动作。只是等擦拭到腿间时,谢舒的反应明显变得激烈起来。

他拉住了迟墨的手,脸上的红潮并未褪尽,羞赧道:“这里,还是我自己来吧。”

迟墨并未多言,起身将手上的帕子换洗过一遍才递给他。

谢舒刚要接过,两人皆不由得一顿。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谢舒接过帕子,慌乱地低下头用衣物挡住了。

迟墨也别开了视线,良久,才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身后那个印记,还疼吗?”

谢舒闻言一怔,随即意识到迟墨指的是他腰窝处那个独特的风铃草印记。初次出现时,他着实因其难受了好几日。

他当时告诉单彦自己并不清楚这个印记的作用,并未谎言。历任花神和春神的身上都有一个由瑶台娘娘赐予的印记,其图案各异,用处也各不同。有些印记在降生时便会一直显现,有些则需要特定的契机。

譬如他身上的风铃草印记,并非时刻都在的。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印记的作用,包括瑶台娘娘,但之后,他渐渐琢磨了出来。

确实如单彦猜测的那般,与迟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这个印记的出现与否,更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他自己的心境。每当**涌动,花纹扩散,如蛇虫蚀骨,痛楚伴着极致的欢愉一同袭来。

谢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他从来没有和迟墨说过这件事。

迟墨为他在腿上披上一件外衣,说:“现在。”

在此之前,他只是隐约有所猜测。每次与谢舒结缔时,他都能看到谢舒腰窝处的风铃草逐渐浮现,并且随着两人行事的加深而逐渐蔓延开来。

面积最广的一次,印记从他的腰窝一直延伸至了两人最亲密相结之处。

尽管从未听到过谢舒开口呼痛,却目睹了他咬破自己的下唇,以及在极度痛苦中抓破被褥的情形。

两人的目光交汇上,谢舒这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被迟墨轻易套了话。

方才在神庙内,风铃草印记再次浮现出来。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在花开贵府的那段时日,只是身下的软榻变成了粗糙的干草。

谢舒在迟墨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忧伤与悔意。这对于迟墨来说,已经实属罕见。

他向来不是一个会将任何情感流露于面上的人。

月光洒在溪面上,泛起层层波光。谢舒靠上前搂住了迟墨,弥足珍视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轻声说道:“现在的我,仅仅是谢舒,并非那位高高在上的春神。”

或许在过去,他曾犹豫不决,茫然无措,无法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心意。如今重回一世,即便短暂,亦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他不再是肩负天命的春神,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束缚,只做一个纯粹的、为自己而活的谢舒。

“别担心,瑶台娘娘赐下的这个印记,对凡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

半个月后,两人风尘仆仆地抵达潇湘之地,先去了一家位于街角的酒楼。

酒楼坐落在一条并不喧闹的街道上,虽不及繁华地段的热闹非凡,却也因此多了一份难得的宁静与惬意。

一名穿着朴素粗麻衣的大娘刚在后头忙完活计,从两人身旁经过。她的头发整齐地在脑后盘成髻,用一块头巾固定住,一对袖子挽到手臂,肩膀上绑着两根花色襻膊。

当她瞧见谢舒的模样时,忍不住停下脚步,道:“小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生得可真俊咧,我在镇上这么久还从未瞧见过,灵水得跟个姑娘似的。”

随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位中年男人,看装束像是这家酒楼的伙计。

谢舒被大娘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第一回听人用“灵水”这个词来形容他。思索片刻,最后回了一句:“谢谢,您看起来也非常好看。”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逗得大娘笑得合不拢嘴,生出皱纹的眉眼间仿佛透出年轻时的明媚,连声称赞谢舒嘴巴甜。“小公子真是爱说笑。大娘我都已经人老珠黄咯,哪里还谈得上好看,只要能勉强瞧得过去就已经心满意足咧。”

她转身吩咐伙计先为两位客人奉上一壶刚沏好的热茶,“瞧我,光顾着聊天了。这壶热茶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可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谢舒当然不会嫌弃,只是也不太好意思接受别人的好意。但面对大娘一再的热情,他最终还是接受。

二人挑了个位置落座,大娘则继续回到后厨忙活。等两人用膳时,才意外发现多了一道未点的菜肴。

“这是我们掌柜特意为二位准备的,她说与你们有缘,所以亲自下厨做了这道剁椒鱼头,希望你们喜欢。”上菜的伙计解释道。

谢舒这才知道,原来方才那位谈笑风生的大娘竟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剁椒鱼头很好吃,选用肉质肥厚、骨刺较少的鳙鱼头,被精心处理过,提前去除多余的鳞片和内脏,保留下最为精华的部分。浓郁的香气、鲜美的肉质以及辣而不燥的口感,无不令人垂涎三尺。

离开酒楼后,谢舒忽然想到什么,没忍住轻笑出声。

尽管笑声轻微,混杂在街道上的众多声音中,如同飘渺的云朵,但还是被迟墨敏锐地捕捉到,捏了捏握在手心的手指,“在想什么?”

“我在想,缘分当真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谢舒问,“阿墨,你还记得不黑是怎么来的吗?”

小白是林姨在放生黑蛇后,为了不叫谢舒伤心,特意从集市上买来陪他的小兔。而不黑则是谢舒和迟墨在一年春分时候来到陇水镇上,准备返回时,有位老人家主动提出想要赠予他们的,是他们一同抱回竹屋的。

迟墨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记得这件事。

谢舒接着说:“当初要赠给我们不黑的老人家说,觉得和我们特别有缘,见我们喜爱,坚持不收银两要将不黑送给我们。”

尽管最终他们还是付给了那位老人家一些银两,但当初那份因“缘分”而产生的温暖情谊,却让谢舒铭记至今。

“书中常说,缘分有深浅之分,唯有缘分深厚的人,才不会轻易走散,才能够相知相伴、共同前行。”

“过去我在想,如果缘分真的能决定人们的相遇与分离,那么我希望与每一个我所认识的人都建立起深厚的缘分。”

他没有母亲陪伴在身边,父亲也早早地抛弃了他。从还是孩提起,他就承受了一次次的离别。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有多么害怕黑暗,又多么渴望能够有个人来陪陪他。哪怕是后来在林姨的帮助之下,他逐渐克服了内心的恐惧,这个过程仍旧只有他自己。

在最害怕的时候,他曾幻想过,如果能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人该有多好。

那是一个不受这世间任何规则束缚的人,能洞悉他的心思,理解他的感受。无需学习用华丽的言辞来取悦或安慰他,只用不离不弃地陪着她,让他在任何需要的时候可以依靠一下就行。

“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只要能让我们不再分离,别让我又变成一个人。”

即使是在千年前作为春神的时候,他也曾希望过有一个人陪伴在他的左右。

但现在,他用两世明白了一个道理。

“可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情无法强求,有些分别在所难免。”

这世间不会真的存在那样一个人,就连他和迟墨之间,都无法保证今后仍能陪伴彼此多久。

现在的他释然了,无论今后是踽踽独行,还是与无数人短暂的萍水相逢,也许将来不会再相见,但至少我们曾因缘分相遇过,这便已经足够了。

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们已与许多人悄然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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