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收剑时,灵力在剑梢凝成的霜花还未散尽,映得她侧脸轮廓愈发清绝。
十六岁的少女身形已长开,着一身月白剑袍,肩线挺拔如松,腰肢却仍带着少女的纤细。
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风一吹便轻轻晃动,衬得那张脸愈发夺目——眉如远山含黛,却比远山更添几分凌厉,眉峰微挑时,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眼是极少见的紫眸,瞳仁像淬了深冬的寒星,流转间既有修道者的清透脱俗,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那是幼时被欺凌、多年苦熬修炼刻在骨血里的锋芒,让她即便静立,也像柄出鞘的剑,冷得让人不敢直视;鼻若悬胆,唇色偏淡,抿紧时线条利落,笑时却会露出一点虎牙,难得显露出几分少女气,只是那笑意极浅,转瞬便会被眼底的冷意覆盖。
她站在练剑场中央,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灵力光晕,衬得她肌肤胜雪,却不是柔弱的白,而是像昆仑山顶的积雪,冷冽、干净,带着不容侵犯的圣洁。
若说莫清雾的美是“遗世独立的仙”,不染尘埃、清冷出尘,那温宴的美便是“浴火而生的刃”,既有修道者的超脱风骨,又带着烟火淬炼出的锐度,两种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让她成为昆仑弟子中最惹眼的存在,有人敬畏她的修为,有人惊艳她的容貌,却少有人敢轻易靠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模样背后,藏着多少个不眠的日夜。
这十年来,每日天不亮就去练剑场,木剑握得手心起茧、磨出血泡,缠上布条继续;背剑谱到深夜,烛火燃尽三盏,才肯趴在案上歇会儿。
莫清雾看在眼里,不再像从前那样只谈“规矩”,偶尔会站在廊下,等她练完剑,走上前轻轻调整她的手腕:“这里力道收一点,太急了,剑会不稳。”
那是温宴第一次觉得,师尊的手是暖的。
十岁下山历练,遇到低阶魔修时,她握着剑的手在抖,却还是咬牙冲了上去。
魔修的利爪擦过她的胳膊,留下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她没哭,只是回头看向莫清雾——师尊站在不远处,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认可。
当晚莫清雾替她包扎伤口,指尖触到她结痂的手心时,动作顿了顿,忽然说:“以后不必硬撑,师尊在。”
温宴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只是攥紧了怀里的木雕兔子——那是师尊为了哄自己,专门在自己四岁那年时托其他弟子从集市上给她带回来的,耳朵上刻着霜花,这些年,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兔子的漆皮早已磨损,却仍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十二岁闭关突破筑基境,灵力反噬让她吐了好几次血,每次晕过去又强撑着醒来。
莫清雾守在闭关室外,每日送来一碗汤药,有次她意识模糊间,感觉到有人用灵力替她梳理经脉,动作轻柔,带着熟悉的冷香——是师尊。
醒来时,莫清雾坐在床边,眉头皱着,语气却很轻:“撑不住就说,修道不是拼命,你还小。”
从那时起,温宴渐渐明白,师尊的冷,从来都不是疏远,只是不擅表达。
十五岁的弟子试炼大会,是她真正崭露头角的时刻。一路过关斩将时,总有人在背后议论“魔种就是靠血脉”,她没反驳,只是用剑说话——对上外门弟子中最厉害的顾家绝,三招挑飞他的剑;最后一场对决内门师兄,对方修为比她高,却被她灵活的剑招打得节节败退。
当她举起剑,赢得胜利时,抬眼就看见莫清雾站在高台上,素来清冷的眼底有了笑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那天晚上,莫清雾第一次主动给她温了酒,递到她手里时说:“做得好。”
温宴捧着酒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躲在师尊身后的怯弱孩童,也不再是那个被人叫“魔种”的可怜虫——她是温宴,是莫清雾的徒弟,是靠自己的努力,在昆仑站稳脚跟的修士。
如今十六岁的她,修为已达金丹境,在同辈弟子中遥遥领先。练剑累了,她还是会坐在天音殿的软榻上,把那只木雕兔子放在腿上,轻轻摩挲着耳朵上的霜花。莫清雾偶尔会走进来,看着她手里的兔子,露出一丝不让人察觉的笑意说:“都这么大了,还抱着兔子玩。”
温宴抬头,紫眸里的戾气淡了些,难得显露出几分柔和:“师尊送的,我喜欢。”
莫清雾没再说什么。
这孩子,从四岁时那个缩在她怀里、眼神怯弱的小不点,长成如今这般容貌夺目、心性坚韧的模样,比她预期的要好。或许,当年把她留在身边,是正确的。
温宴今年的个头刚到师尊莫清雾的肩,仰头望她时,视线总忍不住从那双清冷的眼,滑到她抿成直线的唇——这毛病是近半年才有的。
从前只觉得师尊的下巴线条好看,如今再看,心口会像被山风扫过的桃枝,簌簌地痒。
“今日教新剑式。”
莫清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捏着剑诀,月白道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截细瘦却有力的腕骨。
她手腕一转,长剑出鞘时带起的气流,竟比往日多了几分凌厉的孤劲,“别走神,看仔细。”
温宴应了声“是”,目光却黏在师尊转剑的动作上。
她见过师尊练无数次剑,昆仑剑法的清逸被他演绎到极致,可今日这剑招不同,起势时像流云绕峰,到中途却骤然变快,剑风里裹着股压不住的沉郁,像要把什么东西从剑刃里逼出来似的。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自己练剑时故意慢了半拍,嘟着嘴说“师尊总盯着剑谱,都不看我”,那时师尊的指尖在她额角轻轻弹了下,没训她偷懒,只说“再闹,明日便去抄心法”——从前只当是师尊纵容,此刻想起那点触感,耳尖竟热得发烫。
“这剑招……”温宴忍不住打断,话出口又怕扰了师尊,声音弱下去,“和昆仑的剑法,不太一样。”
莫清雾的动作顿了顿,剑尖垂在地上,晨露顺着剑刃滴进泥土里。
“是你玄龄师伯的剑。”她的声音轻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他当年只创了半套,魔渊一战后……我补完了剩下的。”
“那这套剑法有名字吗?”
“无名”。
温宴此刻看着师尊握剑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师尊好像不是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尊主——她垂着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竟藏着点她从未见过的软。
学着师尊的样子提剑,手腕却软得发颤。
方才师尊旋身时,发带扫过她的手背,那点痒意顺着胳膊爬上来,钻进心里,搅得她连剑招都记不清了。
她偷偷抬眼,见莫清雾正盯着她的手,眉峰皱了起来,是惯常的严肃模样,可眼底没了往日的厉色——就像上次她摔了剑哭鼻子,说“剑比我重要”,师尊也只是淡淡的说“胡说,剑不会哭”。
这么一想,手腕更偏了,剑尖擦着地面划出长长的印子,碎石子溅到了莫清雾的鞋边。
“温宴。”
莫清雾的声音冷了下来,上前一步,手指按在她的剑脊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剑身传过来。
“运力要沉,不是让你把心思都飘到云上去。这几日练剑总心不在焉,你到底在想什么?”
温宴的脸瞬间烧起来,慌忙收剑,却差点磕到自己的膝盖。
她不敢看师尊的眼睛,只盯着她衣服上的流云纹,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走神。”
“没走神?”
莫清雾的手指收了回去,语气里带了点无奈,又有点严厉。
“方才第三式的转腕,你慢了几拍?还有收势时的换气,你忘了我怎么教你的?练剑要存敬畏,不是让你在这里应付差事。”
这是师尊第一次这样说她。
温宴的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可话到嘴边,却没像从前那样撒娇求饶。
她怕一开口,就会说出自己走神的缘由。
“去旁边站着,再看我练一遍。”
莫清雾没再训她,转身重新提剑。
剑风再起时,温宴站在一旁,看着师尊的身影在晨雾里起落,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
她想起四岁时被师尊抱上昆仑,那时她攥着师尊的衣角,说“我要永远跟着师尊”。
想起十岁时发烧,师尊守了她一夜,用冷帕子敷她的额头。
可现在,她却会在师尊看剑谱时,偷偷凑过去闻她身上的冷香,会在师尊教她认星象时,故意往她身边挪半步
这些小心思,和小时候的依赖不一样,像院里的桃花,不知不觉就开了,还带着点不敢让人知道的甜。
再拿起剑时,脑子更乱了。师尊教的招式全忘了,只记得她按在剑脊上的温度,记得她垂眼时的模样。
剑招错得一塌糊涂,最后干脆连剑都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莫清雾停下动作,看着她,叹了口气:“今日先到这里,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这样,便去后山罚站,抄《清心诀》百遍。”
回到暖阁,摸着发烫的脸,忽然想起方才师尊叹气时的眼神——那眼神里,好像不止有严厉,还有点她读不懂的东西。
温宴重新拿起剑,试着回忆师尊的动作,可脑子里全是莫清雾的模样。
她想让师尊在想起玄龄师伯时,也能想起她;想让师尊冷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她的手暖;想让师尊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吓得手一抖,剑又掉了,明日不能再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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