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楼顿时沉下脸来。
薛雁北扶住鸿宝,待她站稳后,便侧过身去,忙乱地穿好衣袍。
鸿宝甩着两条胳膊,要将宫人们全都轰走,“回去,就说不曾在此处见过我!”
宫人们互相看看,冲她哭丧着脸,求着:“公主还是快随咱们回去吧。”
鸿宝娇哼一声,就是不肯,小雏鸟似的提着袍子便要跑。
宫人们连忙张着手臂围她。
鸿宝没能跑掉,反倒险些被逮住,绕到柳池楼身后,抓着他的腰带,用他来挡自己。
宫人们往左,她便往右。
宫人们往右,她便往左。
一时僵持住了,宫人们为难地看向柳池楼,“太子太傅……”
柳池楼鼻息一沉,一瞬解了腰带,把着一端,手腕一翻,绕紧,将鸿宝从身后拽出来。
宫人们立马拥上前。
鸿宝无所遁形,嘟着嘴,松了手。
柳池楼抽回腰带,从容不迫地将其系回腰间。
薛雁北也已穿好衣袍,到鸿宝跟前,哄着她先回去,莫让皇后着急。
鸿宝鼓着小脸,点点头,随宫人们离开,临到门边,又扭回头,狠狠瞪了柳池楼一眼。
营舍中只剩柳池楼与薛雁北舅甥二人。
薛雁北仍旧立在门边,掀着帘子,看着鸿宝远去的背影,良久后,他转身回眸,正对上柳池楼严厉的目光。脸上笑意一瞬消退。薛雁北垂下头,“舅舅。”
柳池楼一言不发。
薛雁北顿觉如芒在背。
他自幼丧父,由舅舅管教长大。
从前,他做错什么,舅舅若是严厉数落他一顿,那是略生小气,若是一言不发看着他,必定已气到极处。
薛雁北:“公主要看我身上的伤,命我解开衣袍……我……我绝不曾逾矩!”
倘若,那一时的心猿意马算不上的话……
柳池楼喉头滚动一下。
营舍中静默一片。
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一个紧张急促,一个沉重隐忍。
薛雁北“扑通”跪地,低首垂眸,默不作声。
柳池楼看了他良久,终于低声呵斥:“不知分寸!”
薛雁北听训,将头埋得更低。
柳池楼凝视他片刻,背过身去,僵直的背脊轻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薛雁北从怀中掏出锦帕,看着,“舅舅,我是认真的。”
柳池楼回眸。
薛雁北抬头望向他,眼神坚定。
柳池楼眼中波涛暗涌,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锦帕上,在上面绣着的一支小荷上顿住。
薛雁北复又低头,看着手中的锦帕,心驰荡漾,露出一抹的笑容。
柳池楼下颌发紧,收回视线,冷着脸从他身畔经过,离去。
*
紫宸殿中,鸿宝捧着偷来的令牌乖乖认错,千赖万赖,仍旧被罚在房中抄书,反省。
回到寝房,鸿宝抱住隐囊趴在小榻上,鼓着小脸郁闷。
小内侍已备好笔墨。
鸿宝赖在小榻上不动,恨恨想着,全怪那日的妖风,害她被困宫中,处处被挑错!
嘤咛一声,翻身仰躺。
鸿宝踢踹着腿,将小榻砸得“咚咚”响。
啊——
京中的风言风语,要到何时才能平息啊……
朝堂上。
“狗屁!”
景仁帝一贯仁慈和善,纵使被谏臣上书痛骂从政昏昏都不曾羞恼过,此刻却勃然大怒。
“鸿宝公主何错之有?”
朝会伊始,一众朝臣便各拿一把小刀,排着队要往鸿宝身上扎,景仁帝如何忍得?自己巴心巴肝宠着的小公主任人宰割!
龙目放着凶光,景仁帝瞪着批斗公主大会的会首胡太尉。
胡太尉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势力庞大,景仁帝借着他制衡外戚仲孙家,也难免被其掣肘,像是眼下,胡太尉一个眼神,便可指使谏议大夫赵仕廉为他冲锋陷阵。
对上帝王愤怒的瞪视,赵仕廉心里发怵,但为抱紧胡太尉的大腿,也只好硬着头皮高呼:“陛下——鸿宝公主任性妄为,私德有亏,有违天理!”
国舅仲孙直厉声驳斥:“赵谏议莫要口无遮拦,栽些莫须有的罪名污损公主名誉!”
赵仕廉做过功课,将鸿宝当街耍横,卸下柳家一只车轮的事摆上台面,“太子太傅乃储君师长,国之重臣!鸿宝公主如此行径,缺了大德!”
景仁帝冷哼一声。
柳池楼上前,“陛下,想必是赵谏议误会了,那日,臣的马车坏在中正大街上,公主瞧见,好心相助。”
赵仕廉瞪大眼睛。
柳池楼竟然颠倒黑白!
景仁帝脸色缓和几分,“如何?赵谏议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仕廉看一眼胡太尉,又将鸿宝兴师动众择选侍茶郎,使得妖风肆掠时,中正大街上一片混乱之事拉出来。
柳池楼:“何来的兴师动众?公主府中俸禄优厚,一职难求,争抢之人自然众多,妖风乃天灾,不可预料,又与公主何干?赵谏议要将天灾栽成**,是何居心?”
赵仕廉一时哑然,他只见过柳由舌战群儒,不承想,一向内敛沉稳的柳池楼竟也如此能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嘴上两张皮,比刀子还利。
胡太尉嫌他笨嘴拙舌,亲自上阵,“陛下——天灾警示**,公主生于蜀州,如今,蜀州遭灾,民不聊生,京中妖风肆掠,伤人损财,足以见得,此乃天罚!”
“求陛下!”
“求陛下!!!”
不等柳池楼辩驳,胡太尉带头,跪倒一片。
众臣齐声高呼:“为鸿宝公主——“
景仁帝瞪着一双龙目。
胡太尉等人胆敢请旨伤鸿宝一分一毫,他便敢砍人的脑袋!
谁人不知鸿宝公主乃天子逆鳞?
胡太尉不傻,虚张声势多日,让景仁帝以为他要砸墙,其实只是为开个天窗,“——择选一位贤德的驸马,顺应乾坤,以平天怒!”
景仁帝一怔,但很快回神,狠瞪着胡太尉。
天窗也不许开!
该死的老东西真该死啊!要他的小公主嫁人,同割他的肉有何分别!?
火上浇油。
胡太尉别有用心地瞥一眼柳池楼,装作死谏,颤巍巍地撞向柱子,没撞上,先晕了,被人抬了出去。
朝堂上闹喧喧的,景仁帝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甩摆着,命内侍总管让太医院最烂的小太医去太尉府中,将人医死了一了百了。
赵仕廉为献殷勤,要随胡太尉而去。。
胡太尉睁一只眼睛瞪他,示意他滚回去。赵仕廉恍然大悟,胡太尉假晕,是为给皇帝施压,让那中立看戏的人也倒向他们,毕竟他们一没请旨幽囚公主,二没上谏流放公主……只求公主早日成婚,护佑国运,算得什么大逆不道的行径?倒显得他们一片忠心,赤诚可爱。
皇帝若不肯为公主赐婚,才真是寒了忠臣的心呐。
想罢,赵仕廉回到原位,等着景仁帝松口,散了朝会后,便第一时间赶去太尉府报告好消息。
怎料,柳池楼不惧压力,再度进言:“陛下,臣以为,胡太尉所言荒唐至极。”
景仁帝瞬间不觉头疼了,紧盯着柳池楼,双眼发亮,“爱卿细说。”
柳池楼:“公主福佑蜀地、京中多年,两地常年安泰,眼下,蜀地、京中皆现天灾,若是非要说是**,必是与公主被人恶意中伤有关。”
景仁帝连连点头,红了眼眶,“爱卿所言极是,鸿宝公主是上天赐给朕的福星,如今,有人用心险恶,企图损伤公主福泽!实在是罪该万死!”
赵仕廉一看风云骤变,吓得腿脚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仲孙直坐收渔翁之利,不禁得意。
若是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除去政敌胡太尉,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瞧见仲孙直在笑,景仁帝按捺怒火,心想,如今还得靠着胡太尉制着仲孙家,不能真让那老东西死了……
柳池楼深知圣心,及时递上一把梯子:“胡太尉乃三朝元老,功绩卓绝,此番糊涂一时,罪不至死,请陛下容情。”
景仁帝点头,顺着梯子下来,“那——依爱卿所见,朕当如何处置胡太尉及其余糊涂一时的人?”
柳池楼:“凡是真心悔过,肯为公主祈福之人,请陛下赦免其罪,以显仁德。”
景仁帝龙心大悦,“好!就依爱卿所言。灾情若是不得控制,便是有人心不诚,阳奉阴违,仍在背地里中伤公主,让朕逮着那等奸佞小人,必将其剥皮揎草,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赵仕廉捡回一条小命,一摸额头,一把的汗呐。除了他,追随胡太尉的其他大臣也都颤颤巍巍,心有余悸,想着能保住一条小命,每日为鸿宝公主三跪九叩,抄经念佛,念菩萨保佑念到嘴巴烂掉都成!
*
景仁帝还未跨入紫宸殿,爽朗的笑声便先传入殿中。仲孙皇后起身相迎。景仁帝拉住她的手,说起朝中之事,对柳池楼赞不绝口。
仲孙皇后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顺着景仁帝的话说,柳池楼很有柳太傅的风范,太子能有如此良师辅佐,三生有幸。
景仁帝点点头,四下张望,寻着鸿宝的身影。
这一回,多亏柳池楼能言善辩,鸿宝才未让胡太尉一党栽上污名。鸿宝一向爱憎分明,若知晓柳池楼替她解围,必定不计前嫌。景仁帝是乐见爱女与爱卿化干戈为玉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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