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殷赋轻笑一声,收了眼回到茶桌旁撩袍一坐,点了水打起茶来。

龙凤团茶的清香与色润配上传来的那道舒朗之声,着实是让人松神懈思。

可那舒朗之声所言之话又不得不让人凝思深想。

“你对她不同,因我?还是因他们?”

殷赋粲然一笑,抬眼去看背光而立的醇王谢澈,清然开口:“因世道。她好用,我自然会用。你过往将她藏得那么好,这会儿把人塞给我,只是为了联合我铲除异己?”

他将一盏溢着乳花的银豪方盏推出,随后平和地看着窗边那道气宇轩昂的身影。

若说殷赋的五官身量带着似有若无的痞气与压人的气场,那谢澈则是与他全然相反。

温雅随和是谢澈自小的写照,加之他爱棋,故而行为举止间都带着长期养成的不迫与沉着。

先帝评他,如珪如璋。

众人评他,和光同尘。

谢澈步步向着殷赋而去,儒雅端坐,开口笑道:“因缘际会,她成了三方焦点,眼下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如今的局势,就是我不送,他们也不会留清岚性命,如此,倒不如借他们的算计,将她送到你这里。”

他端盏吃茶,落盏后又道:“她弱,需护。你要用她,务必护好她。”

殷赋一挑眉,“你不动声色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你的人,一点儿消息不给我,你等着看什么?看他们的反应?她的处境可算是不妙,你这是给我送了便利?还是给我送了麻烦?她一来就坏了我的规矩,要护她,就要先给些苦头,否则她在这府里根本活不下去。”

“苦头,不是给过了吗?一个被护着长大的女子,哪里与死人处过一夜?”

殷赋闻言搁盏,食指有意无意地敲在桌面上,“心疼?”

谢澈指尖点在方盏杯口上,语重心长,“循然,你我二人自幼相识,正是我知道你的秉性,才会走这一步。我将软肋给你,你呢?”

“你要的名单,我给她了。”

两双对视的眼均是高深莫测,都在一点点刺探对方的底线,也在逐步向对方明确自己的边界。

暖阳熏风,光媚如绸丝。

树冠摆荡发出的沙沙声让清岚抬起头去细瞧。

斑驳光影晃进眼里铺展开来,照进她心里。

目光所及,一颗泡桐。

这还是她刚刚拜师的时候和师兄一起栽的,特意选了阁窗下,湖石旁的位置。

如此一来每每她与师兄在玲珑阁下棋时,透窗就能看见它。

“入迷了?”

清岚微一惊,扭身看去,就见殷赋怡然立于石旁,与她对视后便回身边走边道:“跟上。”

她下意识一瞄阁窗,小步紧随上他,跟上步子才问:“这回,说服你了吗?”

殷赋充耳不闻,只唇边轻勾出一丝笑。

他心里的猜忌并未放下,许清岚进府确实原因有二,一来他为看清她身后之人好加以利用,二来是为尹黎遗愿。

可他当真没想到,许清岚竟然是醇王的师妹,还是那众所周知被醇王从小养到大的师妹,如此一来,这颗棋真是该好好用一番。

可他疑的是许清岚明明是醇王的人,却答应为宦官做事。

宦官与醇王,素来只是面上交情,他双眸一眯,面上交情吗?

殷赋负手在前走,指腹摩挲在那枚扳指上,他细想着方才在谢澈面前做的那小局,突的勾唇一笑,心道一箭双雕,正好再试探一番许清岚。

他心中的算计不流于面,清岚见他不理,面色也同样凝了下来。

一路上清岚越想心越紧,尤其是在车穗摆停时,她对视上殷赋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那道目光让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强烈的不安感开始笼罩住她,清岚思来想去,欲言又止。

竟是在回倚棠苑的路上,听见殷赋开口,对她淡淡说了一句话,“活下来,我就用你。”

不过几个字,云淡风轻的。

但是当清岚真的经历时,方知活下去三个字,有多要命。

翌日开始,殷赋便正常上下朝,若是事多便停留于政事堂,晚间才归。

便是晚归,也定会走一趟书房,随后歇于书房后屋。

清岚一来图清静理思路,二来意在观察府内其余人,好为自己铺便利,故而是未再主动寻过殷赋一次。

开始时,她紧张难熬,后来发现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三四天,竟是无事发生,如此她才算渐渐放下一颗提着的心,来细细捋思,观察起来。

这一观察,越发不解。府里,当真蹊跷。

这日清岚又出了苑,顺着后山走,边走边问莲香,“一直如此?府内娘子之间也不走动?”

她这几日溜达时发现,府里的人都在维持一种奇怪的默契,见面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笑过便走,丝毫不给说话的机会。

一两人便罢了,清岚见了七八位了,均是如此。

“不会走动的,每位娘子身后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娘子细想,如果发现有某两位走得近了,那岂不是说明她们背后的人也走得近?就算不是,也不会有娘子冒这个险,故而都是各过各的。”

这事她知道,来之前师兄说过,府里的娘子是三省六部送的,每一部都有人插在这殷府里。

有人送,殷赋就收,收了就放着,若有争风吃醋的,那他也不顾情面,当着人的面直接就杀。

清岚当时就不解,为何要在府里弄出这么个小朝堂来,可师兄却没回答她,只说了此事复杂,让她按着他的规划走便好,其余的,别说别问也别做。

她自然是听话的,可现在身处其中,难免心思有些松动,好奇着,便开了口:“每位娘子入府,他都只过一夜?”

“是。但虽说是过一夜,可爷不碰人的,此事人尽皆知。”

清岚一扭身,轻蹙眉呢喃,“倒也能推算出他的想法,若是有了孕,难免麻烦。所以他才总去那地方?”

莲香面露为难,牵着唇角点了点头。

清岚冷哼一声,倏忽感知到什么,一停步子细细听去,是脚步声。

渐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清岚鸦羽轻眨,分辨着来人是谁。

赭红的裙面,温黄的外衫,一根细带勾出腰线来。

风姿灼灼,婀娜水柳身。

“这是谁?”清岚小声问莲香,“瞧着眼熟。”

莲香单手捂唇,轻声回复:“韩娘子,她的背后是盐铁司。”

盐铁司是三司之一,而这三司尽数在宦官手中。

清岚一想,便轻松一口气,勾出一道不失礼节的微笑来。

可与她不同,韩娘子那吊眉三角眼里却是带着不近人情的敌意。

清岚看着她走近,心内狐疑自己也未得罪过她,这是作何样子。

一句话转着弯儿,略带柔和地说了出来:“见过韩娘子两回,都是擦肩而过不做停留,今日倒是巧。”

那韩娘子在几步外停下,捏着帕子笑道:“倒不是巧,只是观察到许娘子这几日总往这处来,故而特意等候于此的。”

清岚更加疑惑,顿后道:“哦?那韩娘子有何话要说?”

话音落下,就瞧韩娘子双眼微弯,绵里藏针,唇边渐勾起居心叵测的笑来。

清岚心里警铃一作,凝起神思,正要开口就见她抬了步子走来,靠近却不停。

几乎快挨上的距离让清岚下意识一蹙眉,往后退了一步,才刚站稳就听韩娘子冷然说了一句,“无话要说,只有一事要做。”

不给清岚疑惑的时间,韩娘子一个扬声命人出来,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七八名小厮。

这些人蜂拥而上,两人制约住莲香与幽桐,剩下的几人是冲着清岚就来。

一人按住一只手,又一人绕至清岚身后对着她的膝弯施力一踢,在清岚跪地时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从后捏住她的下颌,逼她抬起头。

她慌乱的视线里出现一只黑碗,顿感不对的清岚扬声道:“放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对我下手?!”

话音未落地,身后的小厮便用了力扣住清岚的下颌往上抬。

被迫上扬到极致的她根本没余地反抗,只能拼命扭着身子做着挣扎。

那只碗越来越近,不带犹豫的抵上她的唇瓣,随着碗抬,清岚清晰的感受到那苦涩之味顺喉而下,落进腹中。

是药。

一碗半进半洒,当她被松开时,她除了震惊,便是气的全身发抖,膝盖刺痛,身子一软趴地难起。

散乱的发丝铺在她背上,她抬起头死盯住韩娘子那张脸,咬牙道:“受谁指使,与我为敌。”

韩娘子不做声,只是挥手命众人退下,她面上没有幸灾乐祸,相反是意味深深,带着叹息。

挪开视线看向莲香与幽桐,提示道:“发作剧痛,寻医罢。”

说完便转身离开。

怒急的清岚被莲香与幽桐扶起,在提醒下去用细指扣嗓。

到底是吐出大半来,可这么一闹,幽桐扶着狼狈的清岚回了苑,莲香又是疾跑去府医处寻人,不过半个时辰,此事便满府皆知。

躺在床上的清岚在府医三指刚搭上寸关尺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头晕脑胀,小腹坠痛起来。

如瞬时山倒,她只觉得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身子灼热后发寒,一阵一阵似利爪掐腹的疼痛让她几乎不曾断了呼吸。

额间不停地冒着密汗,只有疼,除此之外她无其感。

不知多久,干涸的唇瓣又被温水沾湿,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些声音。

“吐出大半,与命无忧。”

恍惚间,她好似醒了过来,睁眼看时,身边三人。

父亲坐于床侧,谢澈立于其后,还有一人朦胧不堪,瞧不清楚。

“清岚,立足于内,不可卸下防人之心。你的静观其变,不但帮不了你,还会害你丢其性命。望此番,可令你谨记。”

清岚听完虚弱不堪地闭上眼,只用轻轻点头去回应父亲。

可当她听见谢澈的声音时,瞬间,泪如雨下。

“岚儿,受委屈了。”

她不想睁眼,不知是逃避自己,还是怕他失望。

心里细细密密的刺痛越来越清晰,就在清岚觉得哭的快喘不上气的时候,传来一声令她烦躁的声音。

“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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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一生
连载中青丘山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