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积余庆

他说着话,便拿起一旁的枇杷为自己母亲剥好,送到她嘴边哄道,“这也算是好事,儿子总不能一直在庇佑里活着。往后建功立业、成婚生子,没有这些功劳傍身,怎么能叫成人?又如何服众?”

阎鸻敬听了话,罕见地夸赞儿子,“伯熠的话的确不错。有容啊,为人父母的确实要适当放手,总要叫这小子到外面去闯吧!总不能像女儿,如何都能一辈子养在身边儿看顾,就是不嫁人也放心。”

“就是就是!娘就叫他去,去了没准儿回来,哥哥就给娘领会个媳妇儿什么的!多好的事啊!听说南边的姑娘个个水灵,他一直不找,没准是京里的看腻了!”

“找打是不是!”

阎宜晴对着自家哥哥吐舌头,故意放自家的猫儿咬他,“小桐花,咬他!叫他总是欺负我!”

连有容简直是头疼,看着自家丈夫被猫儿吸引,和孩子们在一块玩耍,自己只能叹着气独自消化着近来的不顺心。

果真是犯了小人太岁!近来那人命官司搅得她睡不好觉,不是半夜惊醒就是恶鬼索命。

这家里,该走的人又回来了,她哪还有半丝的顺心可言?

上辈子果真是讨命鬼托生,一个个地都来向她索命来了!

该走的人此时正在风铃居里,安稳地跟珈蓝一起用着饭。

“小姐,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我一醒来咱们就回来了?感觉那几天像是牢子里放风,一溜烟儿就没了。”

珈蓝喋喋不休地向她讨个答案,瞿幼璇是半夹苦涩、半是违心地点头,说:“好事儿是苏华有消息了!”

珈蓝顿时来了精神,方才还觉得这糙米饭不够香甜,顿时也不觉得了,撂下筷子就赶忙问道:“真的?那她还好吗?小华姐姐好不好?”

瞿幼璇展开那封信递给她,很是耐心地说:“还是不错的。老天保佑,她这一去煌北郡不光是路途遥远,而且还劫难丛生。不过,至少刚到第二日,那鳏夫就死在了新婚夜前。她也不必忍受这等折磨了。”

珈蓝看信,虽然有些字还没认全,却还是大致了解了些细节,抬头说:“小华姐姐成了孀妇,可男人留下来的子女不少,这可怎么好?为人续弦、做人后母,可是人生艰难事,她可好一起赶上了。”

瞿幼璇勾唇一笑,竹筷夹了块辣春笋干,放入嘴里嚼了嚼,说:“也还好,这些子女多少都长成了,最小的孩子也只有六岁,至少不用洗尿布。”

“也是,这寒冬腊月里洗尿布、奶孩子可是遭罪事。不过她那最大的孩子竟然只比她小上四五岁……作孽啊!”

听着珈蓝连连叹气,她拿过信妥帖放好,就又说:“至少这继子很是能干,不光将这没落的家重新扛起,而且还帮着苏华在边疆百姓里竖起了威严,是好事,她也不算太受苦。如此我便放心了。”

巷子口,墨叔徊腋下夹着一兜自市集里买来的干贝,腰间的黄铜钥匙因着行走不多时相撞,主人家已升腾起袅袅炊烟来。

他心下大致已知来人,故而加快脚步推门而入,冲着里面小厨房里忙碌的白衣身影,蛮不好意思地说:“来了?”

里面的人不多时就走了出来,冲着墨叔徊就是一笑,拍打拍打自己身上沾染的柴灰,兴致甚高地对他招手,“是啊,闲着也是闲着,等着开榜还有些时日,我无事可干一身轻松,自然想着到兄长这里蹭吃蹭喝。”

墨母也走了出来,她拄着拐杖今日精神气倒是足些,笑呵呵着就叫他们赶快进来,“开饭,开饭!别在外面打转了。小褚这孩子忙了半天了,也该坐下来歇歇了。”

丰盛的饭菜摆满饭桌,墨叔徊心下有事,颇觉有些对不住这个小兄弟,故而端着酒杯一一饮尽,直到褚靖徽出手阻拦,将他的杯子拿到一旁。

“兄长不是不好饮酒?今日纵然高兴,也不好多喝啊。”

听着褚靖徽的劝言,墨叔徊挠挠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厚着脸皮说:“灵运啊,你那同僚……哎呀,今日的话我是非说不可了,我憋在心里已经多日了。”

他干脆按住褚靖徽的手,很是歉意地再度开口,“你是一片好心托我给宋宏指条门路,我呢也是尽人事。可是……可是这厮很是不安分啊,这榜还没有开,一切都是未知数,竟然同人家的女眷不清不楚……”

这话无论怎么委婉言语,事实就是很龌龊,褚靖徽一脸平静,耐心听他说完才端起酒杯给他告罪。

“今日来时,他便把自己惹出的事端告知了我。灵运也委实不知他竟抱有此等心思。兄长,我实在是对你不起,叫你连带着受了气。我与宋宏同是云州人,一路共同赴京赶考,我只知道他奋发图强,却不知其不择手段……是我之过错,不该轻托于人。”

褚靖徽的话并不藏虚,反而真切致歉,听得墨叔徊也是老脸一红,强颜欢笑说:“你不过是这中间牵线搭桥之人,事呢也是我自己应下的,只是所托非人啊。他宋宏未免也太过急攻进切,一点读书人的风骨也没有。原先以为同你为伍,也该是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唉!为兄的脸面已然丢尽了。”

褚靖徽默然,白净匀长的手沿着酒杯的杯沿儿扫过,平直圆润的短甲在瓷器釉面的厮磨中更显光泽。

“兄长,这件事必然不能轻轻揭过去的。你放心吧,宋宏有错必然会付出自己的代价。你的名声无论如何,灵运也会帮着讨回。接下来就是静待佳音,守株待兔了。”

墨叔徊点点头,又转念一想说:“你怎么样?有没有信心一举夺魁?”

褚靖徽轻笑着,半带玩笑意味地启唇,用公筷夹了块鱼肉送进他的碗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灵运自信,不负这寒窗苦读和尊师的教诲。”

闻言如此,墨叔徊不由激动起来,对着墨母说:“娘啊,您多看他几眼吧,没准儿啊咱们今生今世也就只能看这员进士及第一眼了!”

褚靖徽当下便阻了他的轻言,“兄长这是作甚?真是折煞灵运了。认识以来灵运几次三番地叨扰,难道这些时日相处,兄长还不明白灵运的心吗?”

墨母掀开眼皮,一改之前的沉默,出言讥讽儿子说:“你看你说的话,小褚可是个好孩子,你娘我可是甚为喜欢这个俊后生的!”

墨叔徊这才赶忙自打嘴巴,讨饶说:“为兄知错了!灵运啊,不要放在心里,等你高中之日,为兄必然请小主人帮你相看姻缘,小主人自来京中交往,认识的女眷也是众多。”

墨母摇着头,嘴里嘟囔这什么,随手拿起块饼子就直往自己儿子嘴里塞,她眯着眼看着褚靖徽怅然若失的神色,笑眯眯地安抚说:“这姻缘啊,天注定。今生今世一切因果,不可说啊!小褚啊,你的福气在后面呢,你可要争气啊!”

褚靖徽若有所思,最终也没有应承这句话,只是对着墨母恭敬地颔首,将这杯里的杜康一饮而尽……

天色将晚,褚靖徽告别了墨家,沿着小路闲散地吹着风散酒气。

路过那转角羊汤铺子,远远地就看到了仍在辛勤谋生的母女俩,他不由上前去帮着抬桌椅。

陶妹还在因为今日又被客人拖欠饭钱而烦恼,咬着牙费劲地搬着四方桌,不想忽然觉得手上一轻,一抬头便瞧见了自己的先生。

“小褚先生!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没吃锅里还有热的羊汤呢!”

说着陶妹就要冲进去,告知母亲一直教自己识字写字的小褚先生来了。

“陶妹,你母亲累了,就不要打搅她了。天色已晚,我俩赶快把这些搬进去吧。”

褚靖徽先她一步,一边搬着东西一边阻止她吵醒,累瘫在灶台前的谭梦姑。

等一切已定,陶妹心疼地给自己母亲披上件外衣,低声对褚靖徽说:“先生今日来教我学什么?”

褚靖徽和煦地从怀里掏出,给她准备的礼物,看着她害怕自己身上的油污弄脏,跑去洗了很久,擦干净手才慢吞吞地打开。

只见那油皮纸内,包裹着两支湖笔和一块松墨。

陶妹当下就抬头,泪眼婆娑地问他:“小褚先生,你怎么知道……”

褚靖徽抬手摸摸她枯黄的发顶,温和地安抚她平复她内心隐隐作痛的卑微,“一支笔和一块墨能用多久,从前我也是从这般走来的,自然知道。我算着时日,你大概也快要用了。”

陶妹抹着眼泪,抱着礼物还是忍不住冲进他宽阔的怀里,低声抽泣着卑微人生的千万种不得意。

褚靖徽神情不变,依旧像个兄长般照拂她的情绪,看着渐渐苏醒的谭梦姑,低声说:“好了陶妹,擦干眼泪,不要叫你母亲担心。”

陶妹这才匆匆抬着袖口擦净,略微哽咽着就将东西收好,此时谭梦姑正抬着头,迷迷糊糊看到了褚靖徽。

“……公子?您怎么来了?哎呀,真是……我竟然睡着了。”

谭梦姑笑着将身上披着的衣服收起来,看着他耐心地教着陶妹,听到她说话才抬头,对着她和善说:“陶妹学得很快,也很聪明。白日里没有闲暇时候,晚上多少学些也是好的。以后你家账目她也可以帮着管,为你省去不少烦忧。”

谭梦姑忍下心头的酸涩,将锅里热的鸡蛋掏出来,看着陶妹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地,她忧愁的面色随之消去,“我们母女俩个,也不知前世修的什么缘分,竟叫璇娘和小褚先生这般善待……我……我真的不知如何报答你们……”

听着她的倾诉,褚靖徽示意陶妹安抚她,又说:“我不过是恰有闲时,倒是瞿小姐真是为你们母女筹谋。”

“璇娘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小褚先生是再造陶妹的贵人,我懂得。”

引用标注:

1、“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的意思是指蓬草长在麻地里,不用扶持也能挺立住,强调了环境对人的影响,表明在良好的环境中,事物能够自然成长和发展。出自《荀子》

2、“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意指在取得一定成就后,仍需继续努力,争取更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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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积余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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