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好一会了，皑皑山脉间，一道单薄的身影缓慢向前。
观玉扯了扯身上的斗篷，雪虽然停了，但是山间的风愈加刺骨。他想不起来很多事，从醒来到现在在山间漫无目的的独行两天一夜，只隐隐记起自己是谁，好像……他沉睡了很多很多年。
一阵寒风刮过，刺得观玉想咳嗽，前方雪坡之后竟然传出了其他人的说话声。
观玉抓着斗篷的手收紧，缓缓趴伏在了雪地上。
“严文长老，”一青年男子的声音，那人欲言又止，“这是第三圈了……”
“长老……”他人附和。
过了一会儿，叹息声传出，“可怜我座元宗满门，就逃出了我们五人。”
“也是奇了怪了，大长老的气息明明就消散在这附近，竟然连他的魂牌都找不到具体方位。”一女子接道。
观玉等了一会，对面几人看样子没有继续前行的打算了，他起身，慢慢后退，刚要转身时，一道红色的灵光突然朝着他飞了过来。
“什么？”雪坡后惊呼响起。
观玉看着围着自己转圈的魂牌，知道自己暂时是走不了了。
几道剑光眨眼及至，同时有一把飞剑对准了观玉的喉咙。
“你是什么人？”对面一个年轻人还未站定便大声喝问。
领头的老者抬头，对上了一双如珠如玉浅青色的眼眸。老者浑身一凛，眼前出现重重幻觉，他猛地拍了拍头，从幻觉中挣扎了出来，回头看向身后四名弟子，果然，一个个地都是一脸痴迷。
“解！”老者结印大喝。
四名弟子摇了摇头，方才后知后觉。
“你不是人？”老者看向对面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白衣男子，犹疑道。
观玉站立不动，“你们所为何事？”
老者后退了一步，一名弟子开口询问：“我们宗门的大长老的魂牌为什么会被你吸引？是你害了我们大长老？”
“你们误会了，我也不知道这魂牌为什么会飞过来。”观玉说话声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他抬手按上心口，那里一阵绞痛。
“哼！被死者的魂牌缠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严文长老，我们动手吧！”说话的弟子手上幻化出长剑，就等长老发话了。
出人意料的，山间一阵震动，老者回头，“不好！是雪崩！”
“怎么会？之前一直好好的！”女弟子惊呼。
“快走，回头再算账！”
老者说完扑上来刚想提起观玉，然而，手还未碰到对方的衣角，口鼻间先莫名流下了鲜血，他闷咳一声，神色大震，放弃了观玉带着弟子消失了。
观玉眼中也浮现疑惑，凭他对现在身体的感知，自己不是那老者的对手，这是怎么回事？
未待他多想，心口痛得更厉害了。前方，滚滚白雪袭来，他无力躲避，歪倒在了地上，视线模糊之前，眼底似真似幻地闪过了一抹黑色的影子，鼻尖……有血腥气萦绕。
山巅上，一人独立，黑色衣摆随风撕扯，寒气从他身上蔓延，几个须臾间，那轰隆滚落势不可挡的飞雪，全部冻结成冰。
黑衣人长睫低垂，目光飘了好远，天地间，恍若连时间都已经冻结。
——
“噼啪、噼啪……”什么燃烧的声音。
昏睡中，观玉眉头浅浅皱起，很快，旁边的热源使他舒展了开。
山洞里篝火摇曳，石壁上映下了两人的影子。
一人靠坐在石壁前，手心中掬起了一捧浅青色的发丝，他似想留住这缕头发，可这头发顺滑，如流水一般，一丝丝地从他掌心指缝中滑落。
许久，那人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山洞中回荡着一声冷嘲。
山洞外，天光大亮，观玉眨动了一下眼睛，手撑着地缓慢坐起了身，一直被兜帽盖住的头发这时纷纷滑了下来，他看着外面，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观玉扶着石壁想要站起，又攒眉捂着胸口滑坐在了地上。山洞口，脚步声传来，一少年映入了眼帘。
少年一身黑衣，看到他醒来，似有一丝无措，对方先张了张口，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想要说出的话沉寂在了唇边。
二人四目相对，风静，雪静，人也安静。
观玉眼睫颤了下，手紧紧地按住了心口，心口绞痛的同时，竟然跳动得那么快。
眼前人……他是见过吗……
随着观玉视线的低垂，那少年也低了低头，再抬起时，面上已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他上前几步走到山洞里，手中拿着的什么东西放了下，“我叫巫承，是山脚下巫家镇的人，昨日看到你倒在外面便带你回了山洞里。”
观玉回以感谢，那少年腼腆一笑，不说什么了，抓过一旁放下的植被开始用石头研磨。
观玉看着他，“你还不回家吗？”
少年动作顿了顿，“要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你不怕我？”观玉扫了一眼自己与别人不一样的青色的头发。
那少年也看了过来，面上笑容不变，“很好看。”
观玉心头一跳，转移了话题，“你是受伤了吗？”
少年摇头，“给你的。”
观玉莞尔，少年的动作又顿住了，视线定格在了那笑颜上。
很快，少年头迅速低了下去，“你受了内伤，我自小就在山间跑动，懂一点跌打损伤。”
观玉轻喟回绝：“你还是快回家吧，你救不了我，此时再不回去，就要拖到明日一早了。”说完，视线投到了山洞外。
少年转过头盯着观玉的背影，在观玉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少年手中的石块寸寸龟裂，最后，化成了飞灰。他长睫一下下颤动，覆手一拂，石块又恢复如初。
“今日回不去了，山脚周围，有修仙者。”
观玉回过了头，他应该知道是谁，昏迷前，那什么宗门的几人也在这雪山上。
少年将药草研磨过后，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铁锅，里面装满了雪块，他重新将火点燃，药草全部丢到了锅里。后面有温暖的火源，观玉蓄力走了过去。
火堆旁，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锅，不知是真的全神贯注还是只是出神。
草药煮好了之后他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小碗，倒了一碗药汁朝着观玉递了过去。
观玉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不忍拒绝，即便知道这药对自己应该没什么用。
接过这碗药，冰凉的指尖渐渐染上了温度，观玉暂时没有入口，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方石洞，最后看向少年，“你是经常住在这里吗？”
少年单手托着脸颊拨弄着火堆，“算吧。”
“你们都很怕修仙者吗？”观玉垂眸看着手里的汤药。
“我们村不少人都被他们杀了。”
“那你，为什么救我？”
山洞沉寂，只有不时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传出。
少年丢开了手中的烧火棍，低着头额发垂了下来，让人看不见眼中情绪，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最后，他轻轻道：“我也不知道……”
观玉不再多言，举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少年向他索要空碗，观玉婉拒，“若那伙人来了这里，你不要犹豫，跑，不用管我。”
对方不出声，只淡淡颔首。
看着外面的天，应该是午时，观玉渐渐有些意识不清，没多时，又昏睡在了火堆旁。
巫承起身走到观玉身旁俯视着对方，面上的笑变了味，全部都是讥讽。
他想，自己真是愚蠢啊，被纠缠了几万年还不够吗，死就死了，与他何干。
等观玉再次醒来时，鼻尖一股股肉香，他起身看去，少年正在一旁烤雪兔。
“你不怕引人来此吗？”观玉的声音有些嘶哑。
见他醒来，巫承又是递上一碗药，观玉眉心微蹙，还是接过喝了。
“天都黑了，那些人不至于还在雪山徘徊。”
观玉没接话，开始打坐调息，一炷香后，他睁开了眼睛，“你给我喝的什么草药？”
少年灿烂一笑，“怎么样？雪山上采的，我们村的祖祖辈辈都会上山采药。”
“……明日，我送你回村。”观玉没有追问，起身朝山洞口走了过去，这草药对于他现今的境地，也算大用了，调养好了他身上的疼痛。
外面飘着小雪，观玉未将兜帽戴上，仰头感受着雪花的冰寒。
那少年好一会儿没有回应，待观玉回头看去，他点了点头。
“仙人，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少年凝望观玉，乖巧地微笑。
观玉与之对视，这一瞬间，脑海里居然闪过一些画面，他额角一痛，没抓住什么，“观玉，旁观的观，玉石的玉。”
在他朝着山洞里走去时，身后突然有寒气逼至，观玉朝后一震袖，向着巫承遁去。
“终于找到你了！”
“跟我走！”观玉抓住巫承的手，少年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着冲了出去。
山洞口堵着的正是座元宗的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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