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娆怎么都没料到张文莹会把周瑛送到她这来,本想这件事她不沾手分毫,就可以除掉周瑛,可没料到荒庄走水,张文莹又不敢把周瑛放置在自己名下的几处宅院庄子,怕被诸葛亮盯上,就把人送她这儿来了。
程娆虽心有不满,但想着眼下也只有这里能不引人瞩目,诸葛亮再起疑心,也不会起到她头上。
眼下时间紧迫,她得尽快想办法把将周瑛从自己的地界给弄走,推行下面的事,阻止诸葛亮北伐,顺势交出兵权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她的一番酝酿好的说辞还没说出,张文莹像是参透其意一般,先她一步抢话道:“程夫人此番助本宫大仇得报,本宫感激不尽。现下本宫不便在此多留,人在程夫人的手里,您可得好生看管,勿再出现走水之事,来回的折腾。诸葛丞相那边也会发觉异端。”
程娆唇抖动了一下,含笑点首,“不知殿下打算如何?”
“得像个法子把诸葛亮引出来,本宫手里有了那个女人,不怕诸葛亮不听我的话。待他放弃北伐,把兵权交出,那时希望李将军和夫人能兑现此前承诺,出兵东征,斩杀吴主,替吾父和关伯父,还有惨死夷陵的大汉子弟报仇。”
“妾身与方正必不会辜负娘娘厚托。”程娆许下重重一诺,与张文莹商议完下面的棋该怎么走后。已是日暮西山,目送张文莹一行离开后,程娆嘴角挂了许久的笑终于得以收起。
到了偏厢的窗前,透过缝隙,她终于见到周瑛。
多日不见,一时风光无限的丞相夫人,锦司长史已经沦为她的阶下囚,手中雀,越想越觉得解气。诸葛亮视其为绝世珍宝,无论这女子到底是何出身,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她。
那双英气秀眉下面的眼睛,始终透出比男人还要坚毅明亮的目光。让她时不时生出莫须有的恨意来。
一个女人敢违礼教,做官为宰,且做的风生水起。她嫉妒不已!女人,不该如此。
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内院之中,做好夫君的贤内助,温和静婉,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偏偏要逞强出风头。这便是下场!
程娆回身喊来封萱,询问此处田庄的管事李调为人如何,家中是何情况。
好在封萱机灵,在张文莹一行人赶到此处,李调赶忙送消息至李府宅院后,封萱就花钱封住了李调的嘴,让他勿要透出去半个字。随后又着人打听了李调的情况,是否是那种偷奸耍滑之人。
幸而李调为人忠厚老实的本分人,家中一儿一女。虽守着收成不好的田庄,但未曾为难过下面的佃户,更没有过给自己贪油水,以供缠卧病榻的儿子吃药。
说到此处,程娆眼睛一亮,“他儿子病重?”
“是个药罐子,每年都要吃下去不少药,白花花的银钱花出去,就是不见好。也不过是拖一日活一日罢了。”
“可怜呐,得空咱们得帮帮他。”
程娆由衷叹完后,冷笑了一声,随后吩咐封萱给李调叫来。待与李调叙话完已是夜幕低垂,程娆站在院中看了眼高挂的明月,拂着发髻漫不经心对封萱道:“明儿一大早拿上那件云绫锦凤绛纱袍,去拜会伏贵人,好久未见,挺想她的。”
而诸葛府这边在外人看来并无异样,只是书房内凝重的气氛持续了很多日。
北伐战前,诸地调配粮草军马的事宜等着诸葛亮来决断,加之周瑛失踪案与皇后有关,这些时日,他已经没睡过一个整觉,都是连夜议事,将眼睛熬得发红。
此刻,一份流寇署名的恐吓信正展开摊在书案上,信中言明他们前些时日劫持了黄夫人,火烧荒庄,若想要黄夫人毫发无损,诸葛亮必须亲自送千金至西郊的田庄。一手交金,一手放人。诸葛亮只得一人前往,如果敢派兵围剿,即刻绞杀黄夫人。
洪贵无奈苦笑,这份书信的主人将自己做下的事全部推到他们这群假冒的流寇身上。真是聪明。
可这样的聪明与心机,在诸葛亮眼中就是愚蠢至极。
他拿起那份刺眼的恐吓信,目光如刀剑深深刻在一字一句间。
这些时日,他一忍再忍,想的如何能救周瑛于水火,让她毫发无损,并能平衡住局势,毕竟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是政局震荡。
可此刻看到这份书信,诸葛亮不想再忍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子,被如此当物件一般要挟摆弄。当初他的那些承诺显得是那么可笑。
什么安稳度日,周瑛自嫁给他以后,可曾有过一日的安稳。而他的这个大汉丞相做的实在憋屈。
哗啦一声,诸葛亮随手将书信掷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备车马,这出戏也该唱到头了。”
临冬之日,大雾四起,枯树枝丫在浓重的夜雾里阵阵摇曳。城郊无人的道路上,一匹快马奔走,溅扬起尘土。
一处四方宽大的院落映在诸葛亮的眸中,他纵身下马,径直走进院中。见正堂门户大开,一张锦榻对摆两张锦簟,案上烹着香茶,徐徐冒出热气。
他撩袍坐下,自顾自地品起茶来。
“相父不愧是陪先皇征战多年的老人,有胆识,有气魄,竟敢一人独来。”
张文莹的声音从诸葛亮的身后传来,他缓缓抿了口茶,随即将汤杯放下,拢了拢衣袖,抬眸望向已经坐定在自己对面的张文莹,
“老夫若带兵前来,皇后殿下是否要趁机治臣一个擅自用兵之罪。”
张文莹嗤笑一声,“想起当年我还深在闺中时,与父亲,还有您,各位叔伯们一道颠沛流离,辗转各地,只为寻个落处。乱世之中,咱们渐渐有了城池,军马,将士。从别人瞧都瞧不上的乌合之众,到震慑八方,水淹七军,逼迫曹贼迁都的刘氏之军,慢慢有了如今这份基业,武担称帝,复兴汉室。”
她回忆起这一切,眸中闪动着骄傲的光,可转瞬即逝,晦涩不明,“可襄樊一战,死了关伯父,失了荆州城。南征战前,我父亲被叛将割下头颅,为江东鼠辈四处传阅,肆意嘲弄。东吴在夷陵烧的那把火,烧断了大汉的路,也让先皇含恨而终。”
说到此处,她眼中滚着泪,满是恨意,声音颤抖着询问:“相父,这些仇您都忘了吗?”
诸葛亮迎上张文莹质问的目光,心中一颤,平和的解释道:“有些仇不是不报,而是在艰难的困局面前,在汉室复兴的基业面前,它们只能和着血咽下不谈,以图来日。私情,有时是不能存在的。”
“来日?”张文莹情绪激动,起身之际双臂顺势撑在案上,凑近盯着诸葛亮,一字一句问道:“假如本宫,大汉的皇后!今日在你面前杀了那位东吴的瑛娘子,这个仇您是不是也要为了汉室,和着血咽下不谈,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呢?”
诸葛亮的脸色陡然的变了,察觉到这一变化的张文莹,哼笑一声,指尖弹走眼角的泪,起身在诸葛亮身边踱步,手指玩弄着腰间的绶带,轻声道:“瞧瞧,刀不落在自己身上,就是不会觉得痛。我不相信什么来日,我只要眼睁睁看着大仇得报。”
话音刚落,被捆住双手的周瑛被两个私兵从里间拉出,张文莹一把接过毫无反抗力的周瑛。
诸葛亮蓦地一惊,失态的站起来,眼眶红润,看到周瑛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夫妻两许久未见,此刻相对无言,唯有无声的眼泪。
张文莹可顾不得这番情真意切,开门见山对诸葛亮道:“相父,我们做一场交易如何?您若将筹备好的北伐换成南征,攻打东吴,替吾父及万千大汉子弟报仇雪恨...”
“南征北伐岂是可以作为交易的儿戏!”
从不示人以迹的诸葛亮此刻怒气冲冲夺话而来,毫不客气呵斥道:“荒唐!你是翼德亲女,又是大汉的中宫皇后,竟如此糊涂!南征、北伐这背后关乎的是大汉在如今困局中到底该走怎样的路才能搏出一丝生机来。你竟然把这当成可以交易的筹码,摆在桌子,大言不惭的和老夫谈判!你凭的是什么!”
“凭的是黄夫人腹中的麟儿,您的亲子!不够吗?”
诸葛亮听到后面“亲子”二字时有些恍然,一刹那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见张文莹状若无辜说道:“对了,忘记恭喜相父您了,夫人她已怀有身孕,医士来诊过脉,万不能错。”
诸葛亮错愕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周瑛,又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小腹。
流着泪的周瑛扯动着嘴角,竭力挤出一个笑容,朝他微微点头。
他仰起脸,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唤道:“阿瑛...”
张文莹给私兵递了眼神,旋即对诸葛亮道:“相父,只要您现在就写一份军意调令,我即可放了夫人,让您合家团聚。待南征东吴归来,您便是为了大汉立下不世功勋。”
随着她的声音而来的还有私兵端呈上来的笔墨纸砚,以及一把锋利的短刀。短刀被张文莹拿走,而笔墨纸砚送到了诸葛亮的面前。
张文莹熟练地玩弄着短刀,刀刃上折出的光芒射在周瑛的脸上,她阴恻恻地对着诸葛亮笑道:“若是您不肯。本宫杀了一个东吴人,还有一个孽子,也算解了气不是。”
一刹那间,诸葛亮感到从未有过的衰弱正席卷全身。这是他与周瑛之间的第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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