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07

刚出站,一股和北京截然不同的湿润感拂面而来。

不同于之前的满城挖建,这几年的大力治理下,江城一改灰扑扑的面容变得干净很多。

今年过年正好在组里,没能回家一趟。

事实上毕业后不是逢年过节,蒋肃羽也是很少回,生活的皮鞭抽得她不停旋转,宛如陀螺。

蒋肃羽本想直接回金鸿家园,到了楚安街,又临时让司机停了车。

嘉萍酒楼主营湖北菜。辣的跳、剁椒鱼头、葱烧武昌鱼都是招牌,排骨藕汤也是桌桌必点。

从街边只摆得下七八桌的嘉萍小炒,到三层独立门头的嘉萍酒楼,萍姨用了十年。

蒋肃羽从金光闪闪的招牌上移开视线,虽然过了饭点,店内食客却不少。前台的年轻姑娘埋头算着什么,突然烦恼抬头。

对上视线,立马站起来,“小羽姐,你怎么回来啦?”

说着就把蒋肃羽手里的行李箱接过来,往身后放。

蒋肃羽笑着道想家,取下双肩包丢在箱子上,探身去看桌上的纸,是一沓进货单。

“老板让我多学点,”燕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脑子笨,学得慢。”

“对了,老板回去给叔叔送饭了。”

“没事,我等等。”

蒋肃羽坐到一旁,和燕子聊闲话。

说起来,萍姨算是燕子拐了好几道弯的长辈。

前几年冬天,一个老头领着燕子来家里,说是孩子没读多少书,但人勤快,让李嘉萍给口饭吃。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眼神不知往哪放。

李嘉萍没应,只说先试试,不行的话还是得领回去。

就这么从服务员干到现在,李嘉萍也渐渐让她开始学习管理事宜。

在城市浸淫多年,燕子早已脱去了往日胆怯,这会兴奋地说抢到了五月天的演唱会门票,感觉老天待她不薄。

蒋肃羽被单纯的快乐感染,点头夸她幸运。

“就是不知道怎么跟老板说,本来周末店里人就多。”燕子撑着下巴,寻求安慰。

“哟!谁要请假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这中期十足的女高音,蒋肃羽就笑了,站起来告状,“燕子说干累了,想休息。”

燕子大为震惊,哀嚎,“姐!”

“长嘴是让你瞎叭叭的?”李嘉萍瞥了眼蒋肃羽,又转头问,“什么时候演唱会?”

“下下周六。”

“换班呗,我这大酒楼少了你还不转了?”

燕子小鸡啄米般点头,蒋肃羽在旁咯咯笑。

李嘉萍和万千江城女人一样,刀子嘴豆腐心,不讨巧。但处下来就懂,牡蛎壳里包裹着最柔软的肉。

“还笑?”

蒋肃羽还没笑完,就被李嘉萍拉到一旁,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汽水,往角落空桌一坐。

“让你回来,又没让你马上回来。”

“我爸怎么了?”

大堂里推杯交盏,桌上汽水里的碳酸气泡呲呲作响。

一老一少的两双眼,倔强对望。

“你这孩子,真会操心,”李嘉萍拿起汽水喝了口,见对面女孩绷直的唇线,无奈,“没大事,做了个小手术,这不想着你也好久没回了吗?”

“就问问。”

蒋肃羽着急:“什么手术啊?”

“心脏搭桥,现在这手术成熟得很。”

年前老蒋就说心脏不得劲,去医院说是要做手术,一个大男人讳疾忌医,不敢做。李嘉萍不想噩梦重现,翻来覆去催他,这才在上个月把手术做了。

原来不止自己报喜不报忧,家长也同样如此,蒋肃羽忍不住埋怨自己,嘴巴咬得更紧了。

“真的,好的很,现在能吃能喝,还说过两天就要去上班呢,”李嘉萍打趣,“跟牛一样。”

蒋肃羽这才稍微放了心,紧绷半天的神经一松泛下来,肚子就咕咕叫了出来。

李嘉萍笑着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没多久,两道家常菜和汤就上了桌。蒋肃羽赶紧盛了晚汤。

要说这道家乡菜,妙就妙在得是洪湖藕,最好还得用吊子,也就是江城传统的砂锅来煨。一半肉一半藕在吊子中用小火慢炖,大半天的时辰煨到两者的味道都混合到汤里,最是鲜美。

*

收尾工作交给燕子后,两人往外走。蒋肃羽拖着箱子,看到小电驴,一时无语,“怎么不开车啊?”

虽然老蒋的车也老,但好歹是遮风挡雨的四个轮。

“这么近,开什么车?再说我多占一个车位,我就少单生意。”

开餐厅的,没有停车位,多少劝退食客。

往后座一跨,拉紧行李箱,蒋肃羽嘴里还在嘟囔:“也不晓得钱都赚哪去了?”

“怎么?惦记老人的养老钱了?”

李嘉萍两腿扒拉一下地,把电动车拐上道。

前两年本想给蒋肃羽在江城买套房或者支援一下在北京的首付,到时候结婚也有底气,不能给人看低了去。

结果这死孩子突然就说分手了,哭得天昏地暗,让人不忍细问。

钱还得存,但蒋肃羽不回来,他们也只好先攒着。

江城的春秋转瞬即逝,但难得宜人。晚间的车喇叭声也不如夏日急躁,悠悠地,和身下的电动车一般不急不缓。

行驶中,李嘉萍的卷发拂过脸庞,蒋肃羽伸手摸了摸,发丝强韧,还有定型水的味道。

“萍姐,什么时候烫的头发?好时髦呀。”蒋肃羽私下才会这么叫她,免得老蒋说她没大没小。

李嘉萍听了头又昂了起来,“好看吧?年后烫的,哪像你,头发跟把草一样。”

蒋肃羽又摸自己的头发,毛躁,分叉,tony看了都得给她推销高价护理套餐。

明明早上还打理过,现在就不能看了。

“人就是活一个精气神,过得是好是坏,精神头都得撑着。”

晚风柔和,软化了李嘉萍高调的声音。

蒋肃羽把脸轻轻贴在她背上。

女人年岁渐长,身子也丰腴不少。

不变的是她强大坚韧的内核,撑起了她们小小的家。

*

一进门,豆皮先扑了过来,动静大,吵醒了沙发上迷瞪眼的蒋立伟。他看到女儿站在门口,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抹了把脸。

再看一旁的李嘉萍,心里也明白半分。

“多大点事。没必要大老远跑回来。”

蒋肃羽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看他模样,眼又红了。她感觉老蒋瘦了一圈,不管手术多成功,身体总是吃亏的。

嘴上就带了埋怨,“不说不说,什么都不说。等我知道手术都做完了。”

再大的事,还能赶上家里?

等两人聊完,李嘉萍也洗完澡出来,催蒋立伟赶紧去洗澡。

“早点睡,明天还得复查。”

又对蒋肃羽下任务,“既然你回来了,你陪你爸去同济。”

明天有场老客户的订婚宴,本来就不放心让店里人招呼。

蒋肃羽乖巧应下,撸了会狗,才去洗漱。

*

一大早,李嘉萍买了早餐放在餐桌上,叫醒蒋肃羽就出门了。

毕业后的生活一直作息紊乱,回到家却要按健康人的生物钟来起床,委实让蒋肃羽神志不清。半眯着眼吃了几口汤粉,心里只想着来杯冰咖啡续续命。

老小区车库小,大多数车都在路面停得满满当当。老将的高尔夫是十几年前的老古董,连个倒车影像都没有,蒋肃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他的指挥下开出小区。

“你这个车技还是不行啊。”蒋立伟如常发表爹式宣言。

蒋肃羽却不内耗,只抱怨别人。

“小区路太窄了啦。路边都停满了,这物业也不管管。”

蒋立伟顿了顿,话锋一转:“要不给你买辆车?你在北京出行也方便些。”

“爸,别操心了。北京堵得厉害,坐地铁挺好的。”

买车还得找停车位,她自己都快没地停了,而且这微薄的薪水,比起养车还是先养自己吧。

再说北京又不像江城买车就能上牌,蒋肃羽实在不愿操这个心。

倒是老章这辆车也太老了,本来还想今年项目做得好给他换一辆,现在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赚到新车钱。

想到这,蒋肃羽心里也不觉有些沮丧。

同济作为江城最好的医院之一,常年停着本省各地车牌的车,无数人远道而来求医问药。

要说蒋肃羽最讨厌的地方,医院肯定能挤进前三。

肃穆匆忙的气氛,忧愁担心的脸庞,还有四处弥漫的消毒水味每每都让她心口堵得慌。

挂好号带着老章在科室外的等候处坐下,蒋肃羽边闲聊边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

医院有些老旧,头顶的荧光灯有几根坏掉了。剩下的灯也有点暗淡,等待的人群脸上蒙了一层灰,更显惆怅。

蒋肃羽觉得有点压抑,眼神往外面空旷的中廊处望去。

一个还很小的小孩从扶梯上下来,路还走不利索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危险。瞬间一位年轻女性从后面追下来,把小孩抱了起来。

她戴着鸭舌帽穿着深蓝色大衣,左手肘上挂着个大大的妈咪包,双手抱着孩子,看起来很吃力。

蒋肃羽觉得有点眼熟,眯着眼睛看了看。

果然没认错。

蒋肃羽站起来想走过去打个招呼。

突然看清楚女人黑色的鸭舌帽下头发白了一大半。她眉间紧紧皱着,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不停拍着孩子低声说着什么,而孩子埋在她肩头也不言语。

蒋肃羽突然被眼前这份光景刺痛在原地,久久没上前,电梯上的人也迅速往下消失在人群里。

蒋立伟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蒋肃羽坐了下来,隔了半晌才问:“爸,你最近跟妈见过面吗?”

这话一出仿佛往蒋立伟的屁股下扔了个摔炮,他立马摆手,“没啊,多少年没见了。”又跟着嘱咐,“这话可别瞎说,你萍姨听了该生气了。”

称职的前任应该跟死了一样,不要联系对方。蒋立伟作为前夫,也是如此。

蒋肃羽听了好笑,“那你是想多了,我妈十几年前就不要你,现在也不会要你。”

至于萍姨,才没有这么小心眼。

蒋立伟听了拍拍胸口,“你还记不记得我做的啥手术不?还气我。”

蒋肃羽马上闭嘴,去看大屏幕上的排号。

“怎么了?”蒋立伟又问。

“刚才好像看到晓微了。”

“冯康年的女儿?”蒋立伟会意,“她怎么了?”

来医院可没好事。

蒋肃羽摇头,比起为什么会来医院?她更想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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