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早隆鳞从外头回来,步履匆匆。
陆瑄承面不改色地喝完药,听下属汇报这几日金羽阁收到的消息。
先前在北境战场上,若非部下上下一心,恐怕他没命活着回来,这背后执棋的是谁,令人愈发好奇。
“公子醒来的消息已经传给了将军和宫里,应该很快便会有赏赐下来。”
陆瑄承恍若未闻,转了转掌心的手持。
“那支簪子。”
“哦——”隆鳞从袖中拿出来递上前,“已经修补好了。”
断裂的玉簪被用上好的金丝勾勒衔接,将这支平平无奇的簪子衬得十分精贵。
“西院那两位送走了么?”
说起这个隆鳞便有些闹心。
“属下每次前去时只要提到让她们离开的字眼,秦小姐便哭闹不休。李夫人向来宠爱女儿,几番推脱,有些难办。”
隆鳞默了默,接着说:“昨夜秦小姐几次差人打探夫人的消息,今晨天还未亮时,被隆渝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下人,问了才知道又是西院的。”
陆瑄承将玉簪收入盒中,放到一旁架子上:“宋姝不过一普通人家女子,短短几日这么多人盼着她死,倒是有趣。”
隆鳞继续说:“不止府内人这样,夫人的二妹宋钰如今嫁与镇北侯嫡子为妻,听闻她们姐妹二人向来不和,夫人从前在宋家便如履薄冰。”
“不知何处走漏风声,让她知道了夫人被家法重伤之事,这几日总想前来拜访。若非侍卫执意阻拦,恐怕她已经强闯进来。”
陆瑄承静静听着,不免一笑。
“不觉得奇怪么?”他说,“宋姝看上去柔弱而不堪一击,可仇家不少。纵使树敌无数,人却好端端活着。”
隆鳞皱眉,想起昨天雷雨时的异常天象:“莫不是被隆渝说中了,宋小姐受上苍庇佑?”
“......”陆瑄承翻开公文无言以对。
“查她。”两个字落地,隆鳞得了命令立即离开,穿梭过上京城最热闹的街市,畅通无阻进入金羽阁。
探子秘密出动,一张巨大的情报暗中交织衔接。
被调查的人毫不知情,换完药后,找来几卷书打发时间。
用他伤药后,虽自己看不到背后的伤口恢复如何,但痛感减轻,采莲也没再一见伤口就晕厥,她便知道恢复得很快。
“采莲。”心中不似从前那样平静,索性唤人来,“扶我到院中逛一逛。”
“是!”
受伤前,她时常自己一人在院中独坐。
只不过休养这么久,院子也在发生变化。她最喜欢的那棵玉兰花树被移走,如今栽下了新树苗,看着还十分稚嫩脆弱。
锦鲤缸中的鱼听说疏于喂养全部死了,如今往里头加了泥,改植莲花。
“近来府上可有什么事发生?”宋姝问这话时犹豫了会儿,原以为和他的缘分会断掉,却不想如今脖颈卡在别人虎口处,并没有选择的余地,遂只得继续做这个陆府的当家主母。
采莲想了想:“听闻西院的两位明日便要走了,先前如何劝说都耍赖过去,也不知怎的突然改了主意。”
“还听说这几日镇北侯夫人时常想登门,都被拦回去了。”
陆府上下都是陆瑄承的人,所以......这是他的意思?
“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来,定是知道了我受伤的事。此时与她不宜见面,能避便避了。”
这话说完没多久,宋姝准备回房中歇息,便见隆渝过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宋姑娘,刚才宫里来人了,召公子入宫觐见,您需通往。”
采莲:“可她伤势还没好全。”
隆渝看了采莲一眼,态度不曾变动:“圣意如此,姑娘还是快些准备吧。”
...
“如今夫人背后伤未痊愈,衣物贴紧些便疼得很,浅色染血又不体面,只能穿暗色褥裙。”采莲边说边打开柜子,嘟嘟囔囔添了句,“正好和那铁石心肠的姑爷衬到一处。”
宋姝知道采莲的性子,嫉恶如仇的内心,小心翼翼的外在,少见她直接将得罪陆瑄承的话讲出来。
“你如今倒是胆大。”
“奴婢不敢。”
宋姝没忍住笑了会儿,伸手点她眉心:“你啊——”
她走得慢,到外头时陆瑄承的侍卫已经在马车边等候多时。全府上下皆知她的遭遇,都没催促。
隆渝在前头扶了她一把,掀开车帘,先看到的便是他一身暗蓝色长袍的袍角,金丝银丝交错勾勒山海纹,往上见他自然垂落的一只手,食指上卡着一只满是裂纹的玉戒。
寻常带裂纹的玉器都是次品,可宋姝只瞧了一眼便觉得他这戒指不简单,颇有他的一番味道。
宋姝视线停留过久,陆瑄承动了下手,叫她名字,“宋姝。”
被喊的人身子微震,迅速回过神来,着急坐下,不慎又扯到伤处,紧皱了下眉。
“刚才走神了。”
他随意嗯了下,收回视线。
陆府公子在北境战场身负重伤,如今修养数月终于出府进宫,不少闲来无事的世家公子都坐在茶楼看热闹。
“你说陆公子这回会得什么奖赏?”
“要说上阵杀敌,陆家这位才是主将。如今副将都得了黄金千两,官居四品,更何况陆家这样的将门。”
“要我说,封爵都有可能。”
“老子还在,哪有封儿子的道理?”
“对啊......他爹也曾南征北战......”
“得了得了,咱们只消在这静静等便是。”
...
马车里,两人都没开口,气氛有些古怪。
宋姝从未进宫,面圣事大,她竟有些紧张。
思量过后,她低声开口:“陆公子,稍后觐见时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我......第一次面圣。”
陆瑄承原在阂眼休息,闻言缓缓睁眼,看向她。
“已经错了。”
“啊?”她不解地看着他。
“方才这一句,已是大错。”
宋姝轻皱起眉,并不知晓何处不妥当,“还请明示。”
陆瑄承静默盯了她许久,随后伸手让她靠近些。
虽然他醒后并未对自己做过任何事,只说过几次话,可宋姝莫名有些害怕他。
心中忐忑,宋姝缓缓倾身向前,鼻腔中满是他的气息味道,很好闻的香味。
“夫人。”他说得极慢,慢到这两字一出,宋姝便恍然大悟,“知道何处不妥了么?”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知...知道了。”
“嗯?”
宋姝感觉眉心发紧,暗自调息须臾才开口:“夫君。”
陆瑄承面不改色,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陛下问什么,你便照实回答,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是。”
到宫门后,两人并行。
期间陆瑄承没说话,一直到进殿前,才停了下,偏头看向宋姝。
两人对视后,他又抬步向前走。她不确定,但似乎......这人刚才是在与自己确认是否做好准备。
“臣陆瑄承——”
“臣妇宋姝——”
“参见陛下。”
自他二人进殿,皇帝脸上便始终挂着一抹慈祥的笑意。
“快快请起。”
“谢陛下。”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看向阶下两人。
“此番我大梁连连击退宣兵,你——”皇帝指了指陆瑄承,“当居头功。”
“先前你受伤未愈,如今伤势大好,还结了门好亲事,孤心底里替你高兴。”
陆瑄承:“谢陛下关怀,为国杀敌是臣之本分。”
皇帝哈哈笑了阵,看向一旁的宋姝:“你便是宋安的长女?”
注意力不知为何落到她这,宋姝回答:“是。”
他沉默思考了一阵,视线望着远处。
“你父亲如今还押在大理寺等候发落。”他停顿一下,“这回看在陆瑄承的面子上,孤可宽恕他一回,下不为例!”
宋姝听后其实并没有很欣喜,细细想来更是令人咋舌。
原本属于陆瑄承的赏赐,赦免宋安的部分便占了大半。若是眼下还同陛下讨赏,便成了他的不是。
不过,皇帝还是捋着胡须乐呵呵地问陆瑄承何所求。
陆瑄承微微俯身:“臣并无所求,惟愿家人平安,大梁海晏河清。”
皇帝欣慰地点头:“说得好!”
“这些年你在北境屡立战功,如今大败宣国,孤便赐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封云麾将军,镇我大梁泉关!”
闻言,他跪地磕头,全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臣叩谢隆恩。”
等他们从宫中离开,天色已晚。府上人来报,说李夫人和秦小姐亲自下厨,为贺喜将军受封赏,同时也就此作别。
听到这消息时,他甚至没叫人停马车,不带思索地吩咐:“不必,我今夜不回府用膳。”
宋姝听后下意识看向他,眼神仿佛在问:那我呢?
他慢悠悠收回视线,“你随意。”
“......”
“我......自然和你一起。”
她也不知如何有勇气说出这一句。
陆瑄承从头到尾,不,自打他醒来,他们就没有一起用过膳,竟也不想想他愿不愿意带上自己。
陆瑄承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冷笑了声:“那便一起。不过待会儿需留心些,我身边的好友皆非泛泛之辈。”
“......”
原是与他好友一起用膳,那便有的为难了。
宋姝如今算他什么人?冲喜过门不被承认的低微妻子,还是相敬如宾有名无实的夫人?
“好,我会注意的。”她低低应了声。
他们似乎总会冷下来,时常无话可说,十分不登对。
不过今夜陆瑄承比往常主动了些,临近下马车前,忽然对她说。
“明日李氏和秦夏暖便会离府,你无需拘于自己院中,外人见了只会道我苛待你。”
宋姝愣在那,没想好如何回答。
“如今你尚且为我陆府当家主母。”
她微微睁大眼,就这样安静地瞅着眼前冷脸的“夫君”。
“记住,陆府不养闲人。”
“贪婪的杀,软弱的滚——”
“......”
陆瑄承继续吓老婆吧,马上给你吓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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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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