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水莲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两个人像两根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一时都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朱水莲红着脸将头埋得更低,稍一瞬后她似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还站在房门口的许大山,“我去倒水给你洗脸。”
说完转身就往灶房去。
许大山跟着从房里出来对着她背影说道:
“水莲,你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快步追上她,朱水莲转过身来,差点与他撞个正着,俩人又是一阵尴尬,许大山退开一步干笑着道:
“你瞧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就别老干活了,省得把衣裳弄脏了,今天由我来做饭就好。”
“那我去把衣裳换掉。”朱水莲毫不犹豫地道。
许大山连忙阻止,“别啊。这么好看为何要换?更何况今日大家都要穿新衣裳,你不也为我做了两身嘛,等会儿我也换上。”
朱水莲笑起来,许大山越过她走向灶房,“我先去洗脸,等会儿我来煮油茶,你去歇着。”
硖石村人都有元日早上吃油茶的习俗。虽然说是“茶”,可其实与常吃的茶并没有什么关系,是以米豆腐和煮开花的老玉米做汤底,再配以炸酥的糍粑、炒米、姜、葱、蒜等调料一起拌着吃,咸香开味,滋味十足。
朱水莲本说要帮许大山烧火,可许大山怕跳出来的火星子和烟灰落到她身上,坚决不让她帮忙。
朱水莲便难得地闲了下来,去了自己房里心里甜丝丝地等着许大山的油茶。
许大山虽看着五大三粗的,但干起家里这些细碎活儿却细致利索,一点不比女人们差。没多少功夫,热腾腾香喷喷的油茶便做好了。
俩人吃了早饭稍收拾了一下,许大山也换上一身新衣裳,显得精神气十足,之后便一起去村长家拜年。
这会儿村长家十分热闹,村里很多人都挤在村长那里,其中不乏一些年轻小伙,主要都是冲着钱玉禾去的。想趁着过年过节跟村长家拉近一下关系,留下好印象,得钱玉禾亲睐。
许大山和朱水莲俩人到时,邹翠花从百忙当中抽出空来招呼他俩,见到今天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朱水莲,即惊讶又夸张地喊起来:
“哎哟哟,瞧瞧水莲,这仔细打扮一下,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好长时间没见着,人竟然变得水润了不少呢。”
朱水莲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邹翠花这人向来嘴巴甜喜说好听话,她也分不清她话里有几分真假,只腼腆笑道:
“婶子说笑了。只是想着过年给自己做了身新衣裳而已。”
邹翠花也不跟她在这个话题上多侃,随便客气了两句后便迎着她和许大山进屋。然后朝着钱玉禾的房门喊了一声,“玉禾,水莲和大山来了。”
原本坐在她家的其他年轻小伙从来到村长家到现在,钱玉禾便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那些人想看一眼钱玉禾都不能。可这会儿朱水莲和许大山一来,钱玉禾随即便从房里出来了。
“水莲姐,大山哥,新年好。”钱玉禾温柔有礼地跟他们问好。
今日的钱玉禾穿了一件藕粉色缀花对襟比甲,下裳则是城里人才见到穿的裥色裙,这一身将她衬得更加白润鲜妍,少女娇嫩,犹如从城里来的那些富贵小娘子一样。
朱水莲被狠狠惊艳到了。她觉得钱玉禾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而原本精心打扮过的自己,早上在家里对水自照时还觉得自己好看,可这会儿站在钱玉禾面前,心里原来的那点自信一下被碾压得干干净净。
跟钱玉禾站在一起,她就是一棵不起眼的狗尾巴草,而钱玉禾是一朵开在枝头绚烂又美丽的花。
钱玉禾拉着朱水莲进了她的房间,许大山则跟村长在外面的堂屋里喝茶说话。
钱玉禾将房门关了起来,她瞧了瞧今日与往前大有不同的朱水莲,也由衷夸赞道:
“水莲姐,你今天很好看呢。”
朱水莲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我哪比得了你。”
钱玉禾亦笑一笑,“水莲姐别这么说,你只要细细打扮一下,也会很好看的。”说完后她便似有心事一般静静看着朱水莲。
朱水莲见她这样看自己,不由问道:
“玉禾,你怎么了?”
钱玉禾犹豫了一瞬,然后说道:
“水莲姐,我听村里的人都在说你要做大山哥的娘子,这是不是真的?”
听她这么一问,朱水莲的脸唰地红了,几乎是下意识地解释道:
“没、没有的事。我和大山哥只是以兄妹相称罢了。平日都是谨守男女大防的。”
她脑子里浮现出许大山之前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强调他把她当亲妹妹。而她自己,也当他是亲兄长一样的存在,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其它的非分之想。也不敢想。
面对朱水莲的回答,钱玉禾原本还带了一丝愁绪的神情立时变得松快起来,忍不住兴奋地问道:
“真的吗?”
朱水莲有些怔愣地望着钱玉禾,听她和大山哥只以兄妹相称,玉禾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她突然顿悟过来,原来玉禾心仪大山哥。
朱水莲没有经历过关于男女间的爱恋情.事,与以前的丈夫谈不上爱,有的只是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
但毕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有些东西没经历过却不代表不懂。何况感情这种事情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一看钱玉禾这会儿提到许大山时便情不自禁的娇羞神态,就知道这位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喜欢上许大山了。
朱水莲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是否有些百味杂陈,她有些木讷地朝钱玉禾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我就说你俩肯定不会,她们还不信。”
钱玉禾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想着许大山怎么看得上朱水莲呢?她多普通的一个人啊。之前跟他订亲那姑娘也是村里的漂亮人儿,他的眼光高着呢。
她将一个精巧的荷包从枕头底下拿出来递到朱水莲面前,“水莲姐,这个荷包是我特意做的,你帮我给大山哥好不好?”
朱水莲有些吃惊地望着钱玉禾手心里的荷包,只见雀绿的织锦面料上绣了两朵好看的并蒂莲,荷包的底部还绣了一个字,只是她不认得那个字。
玉禾还真是个讲究人啊,竟然舍得用织锦料给大山哥做荷包。
这样的料子她之前在卖布帛的铺子里看到过,听说一匹织绵就要十几吊钱,一个荷包的用料虽然只是一尺见方,但应该也要花掉上百钱不止。
朱水莲有些为难,她不想给钱玉禾和许大山当牵线人,便委婉说道:
“玉禾,这个还是你亲自给他比较好。”
钱玉禾见她不太乐意,也不强求,将手收了回去,并道:
“也好。那我便自己给他。”
其实她并没有非要水莲帮忙的意思,不过是借着送荷包的由头暗示水莲,让水莲知道她对许大山的心意。毕竟村里的人都在说水莲和大山是一对,她心里便对水莲产生了戒备之意。
朱水莲感觉内心有些局促起来,她忽然不想跟钱玉禾待在一块儿了,便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间,见许大山依然和村长还有另外几个乡亲一起坐在堂屋里闲聊,便走过去跟众人打了招呼后跟许大山说道:
“大山哥,我先回家了。你和大家再多聊会儿。”
许大山见她想回去,便也从凳子上站起来跟大家告辞,那几个乡亲不由笑着调侃了他两句后便放他走了。
朱水莲眼见许大山跟着自己出来了,她不由回头看了眼村长家,就见钱玉禾也走了出来跟在了他们身后。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钱玉禾,许大山见状也不由回头,便见钱玉禾已经走至他们面前,他关切问她:
“玉禾,找我们有事?”
钱玉禾两手紧攥着那个荷包,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心上人,她有些欲言又止,“我……”
朱水莲见状,便对许大山说道:
“大山哥,你们先聊,我先回家了。”
说完抬脚便走了,许大山喊都喊不住。
待他回到家时,见朱水莲正在灶房准备生火做饭,他忙走过去将她从灶堂前拉起来,“不是说了今天由我来做吗?你别忙活了,歇着去吧。”
朱水莲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心想也不知他收了玉禾的荷包没有。玉禾那么好看,又心灵手巧,绣的荷包也那么漂亮,用料又那么贵重,他应该是会收的吧。
回到房里后,她便把身上的新衣裳换了下来,穿着这一身实在不方便,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脏了弄烂了,远不如以前的旧衣服穿着自在,干脆不穿也罢。
换好衣服后,她又将头上的银簪取下来放好,将头发绾成不影响干活的利落发髻,继续用布巾包好便走了出去。
许大山见她把衣服换了不由奇怪问她,“怎么又换了?”
她如实回答:
“穿着不舒服,不自在。且穿那一身什么也干不了,我心里难受。”
许大山无奈地笑笑,“那便随你吧。只要你高兴,怎么着都行。”
许大山正站在灶台前刀工熟练地切菜,朱水莲站在他身旁望着他问:
“大山哥,玉禾她……找你有何事?”
许大山切菜的手稍一顿,接着又继续动作起来,他淡淡说道:
“没什么事,只是村长让她给我捎句话而已。”
许大山脑子里现出刚才钱玉禾羞答答地将一个荷包递给他的情形,他见荷包上面除了寓意非凡的刺绣纹样,还绣有一个“山”字。
任他再迟钝,也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何况荷包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能送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钱玉禾会心悦于他。
这会儿朱水莲问起这事时,他竟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知道钱玉禾对他有意的事情,便随便找了个借口一语带过。
朱水莲也不再追问他,只装作不知,以免显得她有多在意他和钱玉禾之间的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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