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会在李家的一艘豪华游艇上举行,不仅维克托的高层悉数到场,李家的亲朋好友也来了不少。
最得意的是庄雅芸,她蓄谋已久想要让自己儿子入主公司的事情竟然因为别人的失误就成功了。她穿了一件明丽的黄色针织长裙在人群中游弋,左手硕大的黄宝石戒指衬得她愈发光彩夺目。
李羡瑜难得穿了一套定制西装,他自嘲还没去上班已经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庄雅芸抚了抚他肩膀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命令道:“敬一圈酒,给董事会和员工留个好印象。”
李羡瑜松了松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的领带,老天,他最不喜欢正儿八经穿西装打领带了。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倒酒,一边掠过游艇上形形色色的人。
庄雅芸捏住酒瓶,“找什么呢?酒都要满出来了。”
李羡瑜抿嘴一笑,“意中人。”
庄雅芸以为他在说宋婉仪,“婉仪跟你二姐在楼上。”今天的场合也是李羡瑜第一次携宋婉仪见长辈,宋家大小姐落落大方搏得李家老小喜欢。儿子事业和家庭都有着落,做母亲的自然更是喜上眉梢。
过了一会儿,李羡瑜的眼睛在不远处的身影上停留下来。
赫蔺渊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细纹西装,宽肩窄腰大长腿,很是养眼,平凡的西装套在他身上顿时变得精贵,有些人要靠衣装,有些衣装却要靠人。
庄雅芸顺着李羡瑜的目光望过去,看到李文哲和他的四名大将靠着围栏谈笑风生,“啧啧,你哥哥倒是敢会用人,搞走一个资深的老将,换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来做事。”
李羡瑜听出母亲的嘲讽,笑了一下,“有其父必有其子,妈,你看老爸不也安排我这一天没上过班的人去管物流嘛。”
庄雅芸白他一眼:“他能跟你比?你从小耳濡目染,公司的生意还是不驾轻就熟的。你记住这个位子你必须坐稳,不然公司又要被你大哥一手遮天。”
李羡瑜没留心听庄雅芸的叮嘱,他打量着前方的身影,心里想着一会儿跟赫蔺渊打照面他会有什么反应。
李羡瑜打量片刻,抛下庄雅芸,慢悠悠朝那个地方走去。
“哥。”李羡瑜笑嘻嘻地朝李文哲喊道。
李文哲说:“来啦。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我下面各大市场的负责人,澳洲市场的茂青,欧洲市场罗恩,美洲市场负责人明州。这位是新加入的亚非市场负责人赫蔺渊。”
“早就有所耳闻,都是大哥的得力干将。”李羡瑜一一同这些人握手,玩味的眼神在赫蔺渊身上驻足一会儿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两个人都很默契地假装不认识对方。
在场的都是人精,尤其这几位市场负责人都是在职场一路摸爬滚打才坐稳如今这个位置,交际场合种种虚与委蛇、阿谀奉承自然是信手拈来。虽说摆明了就是李文哲的人,但对于公司的另一位太子爷自然也不敢怠慢,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你一言我一言,不着痕迹地讨好新来的太子爷,另一头又拍足李文哲的马屁。
连平日在李羡瑜看来像个闷葫芦的赫蔺渊,也端着酒杯与他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儿,李文哲被熟人叫去,其他几个同僚便也散开各自去应酬,这片小地方就只剩赫蔺渊和李羡瑜两个人。
“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嘛。” 李羡瑜又给自己斟满酒,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反正稍微一打听,多少都知道他家里是做矿石交易的。
“彼此彼此,李少爷是不是也一早知道我就在维克托工作。”
李羡瑜不满地碰了碰他的酒杯:“说了别叫我少爷。”
避而不谈,权当默认了。
赫蔺渊心里有些复杂,淡淡地说:“岂敢。”
还是摘掉面具,不恭维的赫蔺渊更可爱,李羡瑜摊摊手,解释道:“要不是老爷子非得把我塞进来,我也犯不着抛下赛车跑马的好日子跟一群无聊沉闷的家伙应酬,当然也不会跟你在维克托上打照面。做朋友的话,没必要非得互掏名片吧。”
赫蔺渊只好笑笑:“不管怎么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李羡瑜往前走近一步,伸手拉过赫蔺渊系得一板一眼的领带,一下就把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进,语气有些不满:“赫蔺渊,你跟我这么见外?再怎么说,你也是跟我亲过两回的人。”
李羡瑜刚才的眼神带着世家公子哥的傲慢与矜贵,可是人一散,他看向赫蔺渊的眼神又变得慵懒散漫,仿佛卸下一身行装,真的只是来游艇度假。
他们俩靠得太近了,只一拳的距离,再往前一点鼻尖就要碰在一起,赫蔺渊怕有人走过来撞见,那就不知道茶水间八卦的走向会变成什么模样了。何况现在他站在李家大公子的阵营,旁人眼里的初次见面便有这样亲昵的举动实在不妥。
于是他轻轻推开李羡瑜超出安全距离的手,“喂,阿羡。”
听得赫蔺渊叫他一声阿羡,李羡瑜的脸色稍微好转,但看见他那双急着要推开自己的手,他的目光又沉了下去。李羡瑜存心捉弄他似的往前又走了半步,两个人的鼻尖真的碰在一起,赫蔺渊连李羡瑜脸上后须水的清淡气味都闻到了,他赶紧往后避开几步,也不知道撞上什么,两个人忽然间就跌进一个小储藏间。
李羡瑜的重量忽地压到赫蔺渊身上,赫蔺渊险些跌倒,不过很快就稳住了,一只手还搂住李羡瑜的腰。
“没事吧?”赫蔺渊问。
李羡瑜的重心还靠在赫蔺渊身上,黑暗中轻轻笑了笑,“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会有事。”
赫蔺渊开始渐渐习惯李羡瑜随时随地蹦出的戏言,只希望他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能够正经点。不过他刚才在众人面前翩翩有礼、游刃有余的模样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感情他就喜欢在他面前发疯。
赫蔺渊松开扶在李羡瑜腰上的手,说:“这个地方又小又热,黑灯瞎火,我们赶紧出去。”
谁料李羡瑜拉住赫蔺渊,“你是不是怕我?”
赫蔺渊一顿,“我没有,怎么这么说……”
李羡瑜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登时整个储物间亮起来,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放着几只椅子,他就着一只椅子坐下去,仰起头说:“那就是怕跟我单独在一块儿?上次在游轮上,一票难求的蜜月套间,你可是连多躺一会儿都不乐意呢。” 他故意在“蜜月”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赫蔺渊脸一热,解释道:“那会儿还有事情要做……”
“现在没事,总可以多待一会儿?”
“你不是晕船吗?在这里待着没问题?”
李羡瑜没想到赫蔺渊把自己的事情记得那么牢,顿时心情也明朗起来,他点点前面的椅子,赫蔺渊只好松了松领带坐下,“话说回来,今天这个派对你是主角,这么消失不大好吧?”
“你在担心我?”李羡瑜靠着墙壁,松快地笑起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高兴,那张漾开的漂亮面孔衬得昏暗的空间熠熠发光,赫蔺渊也不自知地露出今天派对上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其实他讨厌应酬,讨厌一切虚与委蛇,但为了最终的目的,他也要像钢铁森林里所有人一样戴起伪装的面具,披上文明人的新装,说出适时的恭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讨论枯燥的高尔夫、股票、房地产。
赫蔺渊摇摇头,李羡瑜是主角,他更应该有选择权才对,“我是担心没有你在派对会变得很无聊。”
李羡瑜摸摸下巴,“哦,原来我能提供那么强的情绪价值。那你现在跟我坐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很有趣?”
又来,赫蔺渊扶额,李羡瑜这家伙真是难缠。
两个人都没说话,心照不宣地看着对方,然后无声地笑了。
储物间外面,李仲言拉着委屈到快要落泪的女朋友,“宝宝,我妈妈那人就这样,你别生气。”
女朋友甩开李仲言的手,眼眶发红,眼里蓄着泪水,将落不落,李仲言看着心软地一塌糊涂。
他早就想带新交的女朋友过来让爸妈见见,之前拜托小叔攒局,他最爱的小叔竟然没忘,嘱咐他今天可以带女朋友过来。
女朋友其实不愿意来,他俩都是学生,她的社交生活更简单,她说自己应付不来这种场合,双方也没有到见家长的程度。可是李仲言对小女朋友着了迷,非得带她见识见识这种场合才好。于是千哄万哄,女朋友终于答应跟他一起来了。
叶柏黎上次奚落过李仲言之后,以为他这回带来的会是狮城某家千金,毕竟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于是她便耐着兴致跟小姑娘聊了一会儿,直到小姑娘自报家门,她才想起上次私家侦探发给她的照片,恍然大悟李仲言是想来个先斩后奏。
她大动肝火,这种来自底层商贩家庭的女儿竟也有脸来豪门派对,她低声警告李仲言,下次别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叶柏黎的轻慢和冷漠刺激了小女孩,她感到非常委屈,明明是李仲言非拉着她来不可,怎么倒成了她要死缠烂打了。她负气地挣开李仲言,想要下船离开,李仲言追过来,两个人又在外边儿争吵起来。
他们的对话被储物间的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李羡瑜心想,李仲言这小子又嚯嚯哪家好姑娘,却只见对面赫蔺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第一次在这种处变不惊的脸上看到生气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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