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听到动静出来了,蒋霜流着泪,伸手去挡,却怎么也挡不住落下来的巴掌,她尖叫求饶说她没偷,还是被打得嘴里全是血,肿到说不出话来。
有人看不下去,问偷了什么,得知是冰糖,皱着眉说孩子还小,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算了。
大伯母耸眉竖眼,声音尖锐高亢:“这是偷什么的事吗?这孩子没爹没妈,现在都会偷东西了,我不替她爹妈管教,长大了还得了?我现在打她是为她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那也不是这个打法,你这是把孩子往死里打。”
“我们家孩子我乐意怎么打怎么打,你这么上心,给你家养行不行?”
那家人闭嘴不再说话。
看得不忍心,索性把门关上。
那天蒋霜被打得半死,奶奶晚上给她脸上涂药,捂着嘴哭了四五次,不敢出声,让大伯母听到,又得骂奶奶哭丧。
奶奶抱着她,瘦小的身躯一直在抖,说自己没本事,对不起她死去的爸妈。
蒋霜肿着脸,嘴巴已经麻木,肿得合不上。
那之后,她没再碰过零食,也没犯过馋。
舅舅来看她的时候,她在洗衣服,红色的大盆里堆着一家人的衣服,生了冻疮的手泡在冷水里,反倒是滚烫,但冬天的衣服太厚,浸过水更沉,她都提不太起来,艰难地在搓衣板上回来搓着,背后有人试探性地叫霜霜,她转过头,还没巴掌大的脸木木的,看清是谁,不确定的,很小声地叫了声舅舅。
“诶,是舅舅。”舅舅眼眶猩红,眼底闪过泪光,舅舅抱起蒋霜,脸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问冷不冷。
蒋霜摇头,说不冷,还烫呢。
冻疮那儿,烫得人想去挠,又不敢,会破皮流血。
“乖,我们不洗了。”舅舅拉过她的手,因为冻疮肿成馒头,手指关节皲裂,哪像小孩的手。
舅舅进屋,跟大伯大吵一架,扯着蒋霜身上没一点绵的单衣,举着她全是冻疮的手,说怎么能连耳朵脸上都长冻疮,问他们还是不是个人,大伯被说得提不起头,大伯母踢翻凳子:“你要这么心疼你带回去养啊,在这里装什么好人?我自己还有三个孩子,我养得过来吗?”
“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的,她每天白吃白喝的,我还得当菩萨一样供着是不是?”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好意思,她也是你姐的孩子,你亲外甥女,你怎么不养?”
舅舅摸摸她的脸蛋,温声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
蒋霜握住他的大拇指,小心翼翼地点头。
她跟奶奶告别,奶奶让她乖一点,只有乖一点才会有人要,哭完又笑,给她扎好辫子,让她跟着去,有时间就过去看她。
奶奶是个骗子,她没有,一次也没有,没多久她就去世了。
舅舅抱着她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给她买了衣服鞋子,直接换上,旧的全丢进垃圾桶,回去的路上,舅舅跟她说,舅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会对她很好,像妈妈一样好。
回去不可避免的发生争吵,蒋霜站在院子里,她慢慢打量着眼前陌生环境,最后注意力落在角落里搁着的一盆衣服里,她想了想,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将衣服浸泡在水里,洒上洗衣粉。
“陈家庆你有病,自己家里什么情况不清楚啊,赶紧哪来的送哪去。”舅妈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看到角落地蹲着的身影顿住了。
蒋霜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手里抓着的衣服还在往下嗒嗒嗒滴水,她圆圆眼睛红彤彤的,怯生生地喊了声舅妈。
舅妈拧眉,没打算搭理她。
蒋霜站在那,声音细弱:“舅妈,我吃得很少,真的,我也不爱吃菜,我很勤快的,什么都能干。”
“舅妈,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眼里雾蒙蒙的,近乎哀求地望着她。
舅妈心烦意乱,胸口被什么堵了一样,三两步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衣服:“你洗什么,屁大点能拧干吗?净添乱!”
回头又瞟了眼舅舅:“桌上还留着饭菜呢,自己热了吃,你不饿,孩子不饿吗?”
“好,好诶。”舅舅舒了口气,招手让蒋霜过去。
舅舅在陈阳房间里支了张床,蒋霜就这么留了下来。
……
蒋霜望着月亮,擦掉眼角的湿润,就像是被带回来的那天一样,轻轻握住舅舅的拇指,感受到指腹上生着厚茧,沟沟壑壑,粗糙的很,再也不是记忆里的感觉,但还是温暖的。
“舅舅,够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妈妈也不想你这么累的。挺好的,真的,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安排。”她叹息一声,积压在心底很久的。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舅妈也是最好的舅妈。”
她已经满足。
长大现在,还能念完高中。
够了。
—
高三月考,蒋霜第一次掉出全班前三,年纪排名更不用说,班主任以及其他科老师轮番叫她进办公室,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尽早跟他们说。
蒋霜说没问题,可能是考试时身体不舒服。
只有她清楚,她心思已经不在学习上,高考变得毫无意义,她甚至后面的课也不上了,找份工作,给陈阳上大学攒点钱,等六月份,再回学校象征性地参加高考。
蒋霜没拿定主意,放假出校门时,有几个人走近,她认出其中一个,细长眼,总在傅也身边打转的混混。
他们在这蹲一上午。
“嫂子?”对方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
蒋霜有些戒备,问:“有事?”
“有事,出大事了。”找到了人,细长眼松口气,“也哥受伤了,伤得还挺重的,这几天一直发高烧,吃药也没见好,我们几个糙老爷们的也照顾不来,那什么,嫂子你能不能去照看一下?”
蒋霜愣了下,声音是冷的:“怎么伤的?”
“你知道我们,打架是家常便饭,哪知道这次玩阴的,早早地藏了刀,我们什么也没带,赤手空拳的,怎么打得过,也哥挡在前面,挨了好几刀……”
他描述的场面触目惊心。
蒋霜咬紧唇,免不了替他担心。
“他怎么样了?”
“放心放心没死,就是看着挺严重的,还发高烧,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搞了。这不没办法了,跑来找你,嫂子你能不能去看看也哥?”
蒋霜没办法坐视不理,点下头。
傅也的确伤得很重,几刀砍在胳膊上,几刀在背上,胸口也挨了一刀,上半身缠满了纱布,右手手臂包裹的更严实,他躺在出租屋的房子里,旁边凳子上堆着消炎止痛的药,蒋霜进来时,他还在睡,睡得沉,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他发着烧,脸上是不正常的红,额头上冒着汗,嘴唇干裂枯白,烧了几天,人也跟着瘦了一圈,下颌骨突出,就像是病入膏肓,麻木等死中,房间里连热水都没有,被子胡乱给塞了两床,地上全是烟蒂,桌子上堆着吃过的泡面,乌烟瘴气的,没有一点照顾病人的样子。
几个人将钥匙给了她,很快就推搡着溜走了。
蒋霜静默地立了会儿,缓慢地呵出一口气,她卷起袖子将一床被子拿走,折好放回柜子里,又打来一盆冷水,毛巾浸过水后,替他擦脸,擦过脖颈,唇上用水润了下,过了会儿开始清理桌上的垃圾,扫掉烟蒂,找来烧水壶,烧上热水……
片刻后,房子才恢复原来的样子,至少适合养病。
而傅也这样子,一时半会离不开人,她不可能叫傅奶奶来,傅奶奶年纪大,见到只怕要伤心落泪。
傅也也不会愿意。
想来想去,只有她了。
蒋霜中途回了趟学校,找到老师,面不改色地撒谎说家里生病,想请假几天照顾。
老师答应得爽快,毕竟以前,蒋霜生怕落下一节课,从没请过假,半天都没有,在蒋霜走时关切道:“家里有什么事就跟老师打电话。”
“谢谢老师。”
“去吧。”
再回傅也出租屋时,手里多提了一份粥,到时候热一热就能吃,傅也还没醒,她身心俱疲地坐在破沙发上,仰着头往后靠,整个人有些麻木。
有时候,不得不认命。
她注定念不了大学,而傅也,打架斗殴的小混混,要么有天被人砍死在街头,要么把别人砍死蹲牢里。
他们的未来,很早就被人言中。
……
傅也是在半夜醒来的,脑子被烧得迷迷糊糊,他支着左边没什么事的胳膊缓缓坐起来,动作不能太剧烈,胸口背部连呼口气都疼,别说做点什么动作,光是坐起来,就花了他好几分钟,黑暗里,看不清,他凭着感觉去摸凳子上烟跟打火机。
单手不太好操作,好不容易抽出一根,放在嘴边咬住,憋出一脑门的汗。
手上没劲儿,摁打火机的点火器都难,指腹好几次滑过去,终于摁动,呲的一声,蹿出一小簇火焰。
傅也低头去点烟。
没点上,有人抽走他嘴边的烟,他抬眼,看到微弱火光照亮的脸,眉眼干净,杏眼黑白分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蒋霜:“不许抽烟。”
皱眉蹙眼,乍一看还挺凶的。
快六千了,呼,写得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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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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