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孑然一身

灯光从天花板照下来,由于角度的原因,凌燃的脸有一小半落于阴影,看不太真切。沈屿北很近地注视着他,看到他眼睛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夜晚,吵闹的声音渐渐歇了下去,隐约听到隔壁领居家时不时的谈笑声。浴室传来水声,公寓只有一间浴室,陈潇正在洗澡。

没有人打扰他们。此时此刻,只有他们。

沈屿北的手覆在凌燃的脸颊,隐隐透着些红肿的地方像是在发烫,又或许是沈屿北的指尖在发烫。顾不上这么多,总之,热度从摩擦出的火花出发,传到全身,沈屿北听到自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凌燃靠得更近,把距离缩至零,柔软的嘴唇贴在沈屿北的眼皮上。

“这里隔音差,动静小些。”

“嗯。”沈屿北应允了,“你这里有东西吗?”

“有,在床头柜里。”

沈屿北暂时与他分开,去床头柜拿东西。

凌燃想起陈潇还没睡:“把灯关了吧,陈潇以为我睡了,就不会进来。”

“好。”

沈屿北吻上他的脸颊,将要落在嘴唇时,却被凌燃一根手指抵住。

四目相对,他们之间的默契充分发挥了作用,沈屿北不再去碰凌燃的嘴唇。

顾及凌燃还伤着,沈屿北每个动作都很小心。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把沉闷的黑暗驱散。浴室的水声停了,从凌燃的卧室能听到陈潇的脚步声,很清晰,周围很安静。

许久,卧室里床板轻微的摇晃声停了,沈屿北揽着凌燃的肩膀,两个人鼻尖对鼻尖,靠在一起微微喘气,像是冬眠的小动物依偎在一起。

沈屿北的目光掠过凌燃左小臂上的伤疤,坑坑洼洼的一小片,有点像烫伤,加上凌燃右手背上的疤,这是在凌燃身上,沈屿北唯二看不懂的疤。

凌燃说过手背上的伤是比赛时伤的,但沈屿北觉得可能性很低,因为这分明是道刀疤。

他身上的伤疤很多,膝盖动手术的疤,大腿放钢板的疤,还有肉眼看不到的,肋骨的伤。这些都是练习或比赛受伤留下的。

“抱歉,很难看吗?”

凌燃察觉到沈屿北的目光,安静地笑了笑,没出声。

“不会。”沈屿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万年不变的寒冰。实际上他试图安抚,但伤疤是不能用“好看”来形容的,于是他说道:“很性感。”

说完,他握着凌燃的手,在小臂处吻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凌燃笑出了声,随后肩颈一沉,凌燃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

“需要我再帮你洗澡吗?”沈屿北问道。

“不用,我好困,想睡了。”凌燃含糊地回答道。

已经是十二点半,夜色很深了。

沈屿北揽着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们依偎在一起,仿佛一对密不可分的恋人。相贴的体温十分温暖,驱散了这个冬天的严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沈屿北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他慢慢松开凌燃,下了床。

被子里少了一个热源,沈屿北替凌燃掖好被角。

尽管沈屿北动作很轻,但凌燃睡得浅,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沈屿北在穿衣服。

“你要走了吗?”凌燃伸出汗湿的手,勾住沈屿北的手,与他十指相握,拇指缱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嗯。”沈屿北很轻地回握了一下,随后松开。

凌燃挺享受事后的温存,有些惋惜,把手收了回来。他是个直率的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这么晚了还要走,不会是嫌我睡相差吧?”

月光照进来,刚好落在沈屿北的脸侧,让他的神情看上去孤独又神秘。

凌燃看到沈屿北似乎是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睡相差呢?”

沈屿北开车回了家,他在市郊的住处。

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沈屿北推开卧室的门,干净整洁的陈设一丝不乱,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一切都井然有序,但是过于有序,使这里缺乏生活的气息,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这里生活。

沈屿北路过冰冷的床铺,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

灼热的烟头在夜幕里忽闪忽灭,吐出的烟雾在寒风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冬天太冷了,夜晚尤其冷,沈屿北脑海中浮现凌燃的脸。

凌燃很吸引他,这是一回事,但有些事沈屿北不会说出口,这又是一回事。

他从小习惯把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就像他和他的家人之间一样。此时他也很明白自己跟凌燃的关系,一夜情,顶多算朋友,再多的,就不算数了。

沈屿北把烟掐灭丢掉,回卧室,躺在冰冷的床上。等到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蜷缩着身体,在床上醒来。

按照心理学的说法,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准点起床,洗漱,推开卧室的门出来,他又变回了冷静从容的沈屿北。

他整理好弓包,弓把、弓弦、弓箭、瞄准器、平衡杆、护指……确认无误。然后他打开手机,拨通了林教练的电话。

A市室外射箭体育中心,沈屿北穿戴好装备,进入射箭场地。

林教练是省队总教练,看到沈屿北,说道:“你来了,手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不影响适量的训练。”沈屿北回答道。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以前的训练是过量啊?”林教练叹了口气。

沈屿北是林教练一手带出来的,他什么脾气,林教练很清楚。说还行,那就是有问题,说适量,那就要降一级,变成少量。

“我本来想着让你再休息几天的,怎么今天就过来了?”林教练意有所指,“真的没事了吗?”

这几天关于沈屿北的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被影响到是在所难免的,没想到沈屿北只休息了一天就回来了。

“我没事。”

要说一开始不感到痛苦和失落那是假的,沈屿北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恢复过来,多亏了凌燃。

“我能重新加入训练了吗?”

见沈屿北神态不似作假,林教练笑道:“当然了,欢迎回来。”

沈屿北向来是省队的一号人物,他无声无息地来,但依然引起了很多队员的关注。自打他18岁在世界青年射箭锦标赛一举成名后,19岁在奥运会男子个人射箭赛中夺下一枚银牌,之后更是在各项大型射箭赛事中屡屡夺冠。

沈屿北没有理会这些目光,面对整齐排列的箭靶,选了个靠边的空位站好。

注视目标,准备,上箭、勾弦、推弓,沈屿北回忆着右手的自然状态。

风向标稳定地运转着,东北风四级。

室外射箭,对于射箭手来说,风和雨都是讨厌的敌人,它们是干扰弓箭前进方向的阻力。

沈屿北条件反射地想要去矫正,可又明白这并不适合当下的自己。

这时,他忽然想起见到凌燃的第一眼,那阵迎面而来的自由的风,还有赛场上,赛车呼啸而过,卷起的天才的风暴。

沈屿北的心顿时变得很静,他稳固姿势,不再去干预。

松手,箭破空而行,钉在了八环和九环的分界线。

射箭计分取高值,射在分界线,记作九环。

沈屿北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与他平静的外表不同,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像是在历经一个世纪的寂静后,重新发出发聋振聩的声响。

被埋在严冬的火种,终于探出了一点苗头。

这是他右手康复的两个月以来,第一次,重新命中九环。

刚好到休息时间,队员们放下箭,目光有意无意地集中到沈屿北身上。

沈屿北实力大降的消息传得沸反盈天,眼下第一箭就命中九环,也不知道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屿北,你回来了!”郑秋远跑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郑冬阳那小子跟我说你很快就回来了,你倒好,真是让我好等。”

“是,对不住了。”沈屿北性子冷,朋友不多,但每个朋友都很好。

郑秋远是省队的二把手,郑冬阳的哥哥,他和沈屿北是同年进的省队。

“师哥。”

沈屿北正和郑秋远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整个省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转头一看,果然是赵澈。

赵澈跟他同一所大学,今年读大一,总叫他师哥。

“嗯。”沈屿北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郑秋远看赵澈似乎是有话想说,拍了拍沈屿北的肩膀走了。

赵澈走到他面前,语气有些踟蹰:“对不起,师哥,我……”

沈屿北摇了摇头,只道了一句:“这不是你的责任。”

半封闭练习赛是沈屿北自己提出的,他为了帮自己的右手找回感觉,设置了这样的场景。赵澈想帮沈屿北,自告奋勇地与他对练,更不知道有记者混进来。

同样,学校的汇演,沈屿北帮赵澈扶着梯子,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梯子会突然断掉,赵澈摔下来,沈屿北接住他,右手撑在地上,扭了手腕。

这些都是意外,只是刚好都指向了赵澈,命中了沈屿北。

右手受伤也好,天才的光环被摘下也好,这些都是巧合和现实相互作用的结果,沈屿北即使无力改变,也不会迁怒到赵澈身上。

赵澈还想说些什么,沈屿北的手机响了。

“我接个电话。”

沈屿北转过身去,是陈潇的电话。

“喂,屿北哥。”

“是我,怎么了?”

“我今天上白班,家里没人,你要是有空能帮我照顾下凌燃吗,他腿不太方便……”

陈潇猛然想起来他好像不知道沈屿北是干什么的,甚至连他是在上学还是工作都不知道,连忙补了一句:“哦对了,要是你没空就算了。”

“行,我大概两个小时后过去。”沈屿北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眼下他只能按林教练给他提供的减量版训练菜单进行练习,做完也就两个小时。

沈屿北挂断电话,转身对赵澈说:“我等会儿还有事,先去训练了。”

然后他径直向起射线走去,发现郑秋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旁边,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别太温柔了,屿北。”

郑秋远举弓勾弦,声音低沉:“人的心就像弓弦,如果一直紧绷,一直磨损,是会断掉的。”

松手,箭头正中靶心。

做完训练菜单上的内容,沈屿北有条不紊地收拾好弓包,朝出口走去。

林教练见他真的乖乖下训了,有些稀奇:“你向我保证,不会回去偷偷训练。”

“……”

沈屿北停下脚步:“我向您保证,林女士。”

公寓二楼,门铃响了。

凌燃嘴里叼着苹果,从床上下来,单只脚一蹦一跳地去开门。

“陈潇,你又忘了什么——”

沈屿北手里拎着盒饭,站在门口。

凌燃把苹果拿下,看起来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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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炽火
连载中八月三十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