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穿过清晨的雾气撕破云层,接着驱散尽那厚厚的浓雾,天气一片晴明。
江引闻拉开窗帘,双眼并不能适应那强烈的光刺激,偏头离开,坐在沙发上,倒出药片,不由自主地因为那张毕业照上某人的身影而停下动作。
总是这样,总是会被颜颂声牵引所有心绪,更惶恐那人出现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无法束缚,每次者会跳脱出自己设下的界限。
不想要见到她吗?
明明很想很想,明明很是在意,为什么要逃走,哪怕爱意中有着恨?
六年的等待在真正重逢时又作了泡影,江引闻,何至于此?
脑海里的另一个自己在不停地出声询问,吵得江引闻难受极了,他的手指扣紧杯壁,喉结滚动,最后混着水一口气吞下了手心里的所有药片。
神思抽离,不住震颤,他乏力地放下水杯,开始放空。
“拖着她和自己一起步入地狱吗?还是算了吧,我到底还是有点良心的。”
他是一个握着屠刀的懦夫,高举着刀的、虚张声势的软弱者,没有任何勇气去面对颜颂声。
他疯了太久了,疯子是不会被爱所治愈的,只会因为对爱的索取而更加疯狂。他不想变成一个怪物,至少在她面前,他想做个还算正常的人,远离,不去伤害,这是他给自己划下的界限。
江引闻低身俯头,感觉碎发应该是扎进了眼睛里,疼得眼周渐红,他捂住脸,不受控地的抽搐着。
又开始了,那莫名的崩溃……
持续两个小时的会议后是极致的疲惫,实际的融资上市问题扰得颜颂声不胜其烦,文件被随意丢在会议长桌上,她靠着椅背,指节敲击着桌面,想起那几张白纸上印满的黑字,不由嗤笑。
和过去的六年一样,那些人端着一副矜贵高傲的模样,实则骨子里是被权利和金钱熏臭了的腐肉,面上的笑意透过红酒杯里的酒液,显露出优雅表面下奸恶丑陋的原相,不入流的手段,没有证据的指控,抹灭尊严的强制拘留,对回国审批的恶意拖延,那些记忆席卷了整大脑,不能忘,不可忘。
颜颂声凝望着流动的空气,发出一声轻笑,最后起身离开,冷着脸走出会议室。
“林叶,吴安,带上MCN智能体的展示资料,跟我走。”颜颂声走过秘书台,眼神掠视过工作位上的两人。
走出公司,狄野已经在车上等候了许久,见她来了,将关乎此次博览会中国内外各大企业纵向合作的资料文件递给她,汇报今日所有的安排。
“科博会的论坛演讲已经结束了,所涉及到的科研项目和成果交流内容,文记部那边会在下午两点前整理出来,云中科技的代表已经到场,所给出的预约会见时间是在中午十二时四十分左右,在此前,各大媒体的采访开始了有一段时间,我们这边和华兴媒体有单独采访,我已经让技术资源部的陈问川去接见了。”
“对了,各大高校和科研机构的科研成果展示已经发给您了,北清大学所主导的微型高精度工业辅助机器人的开发成果第一次面相公众,详细资料夹在文件最后两页。除此外,北工和江科大学最近联合的国家级人工智能和大数据领域项目资料也在其中。”
颜颂声点头,手指翻弄页面,没有多余话语,“想尽一切办法,必须拿到和这几所大学的合作机会。”
“您开会的时候,阿姨打不通您的电话,转到我这边来了,我把电话录音发给您。”
颜颂声脸色微变,面具有些开裂,她看着狄野发来的信息,内心已经预料到其中的内容,戴上耳机,果不其然,脸上的面具碎掉了。
“颜颜,妈妈给你订下了包厢,菜已经点好了,还附带一个帅哥哦,晚上记得去赴约,看看满不满意,满意了,咱就赶紧带回家……”
颜颂声迅速关闭录音,无奈又苦恼,回国的这几个月,颜母总是抓着她相亲,说着婚可以不结,但总得知道恋爱的滋味,感情是人生的一部分,总得要经历。
颜颂声对此常感无语。
打出拒绝的信息后,她继续埋头于资料中,脸色略带严肃,忽而又抬起头,“江州满私房菜?”
“需要帮您退了那儿的预约吗?”
“不用,亲是相不成的,但饭还是要吃的,你去给云中科技的沈修林发一份邀约。”
到达会场时已经是快近中午时分,简约不失大气的展厅内人潮已经没有上午时分的涌动,白色的灯光打在颜颂声的身上,映出那张带着温和气息的面容,只是眼睛却没有多加伪装,商人的凌厉和精明都藏在其中。
偶尔扫过展品前或是驻足沉思,或是彼此交谈的稀疏人员,最后停留在被媒体包裹着的一方展台前,含着笑意,望着正在接受采访的江引闻,他披了一件整洁的白色大褂,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金的半框眼镜,那是大三时颜颂声送给他的答谢礼物。
江引闻站在人群中间,身姿高挑,像一只孤鹤,有清高的气节却并不惹人生厌,只会给人以仰望的**,持着作为一名研究者的严谨的工作态度,他对于记者的问题,回答的总是认真而有条不紊,声音并不清冽,甚至有些低沉,却有着力量感。
媒体散去时,颜颂声逆流而上,在江引闻有些惊愕的目光里向他一步步走去,伸出手,张唇吐出几个字,“颜颂声。”
江引闻回过神来依稀觉得自己在飘浮,无法着陆,他握住颜颂声的指尖,肌肤的相触带来曈孔的微颤。
“江引闻。”他低声回道。
“江引闻,北清大学最年轻的教授,我知道,很久前就知道了。”
目光相对,彼此都在忍耐,却没有后退,颜颂声想要拿出名信片,却发现它被自己握在手心中许久,卷曲发皱,她看着江引闻,眼中只盛满了那个人的身影。
收回手后,颜颂声侧目给了狄野一个眼神,狄野心领神会,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公司名信片,递给江引闻,“江教授,给您。”
“HORI人工智能研究实验室和技术公司……”江引闻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轻扶眼镜,看向颜颂声,等待她开口。
“我司曾给您的工作邮箱发过合作邀约,在今早,刚和您的所在的工作单位确定了高校和企业合作的横向科研项目,以后一段时间内,也谈得上是同事,所以…..”颜倾声微微歪头,拨开垂下的碎发,“给我一个私人联系方式呗。”
江引闻的脸上始终带着清淡的笑容,他看见颜颂声的眼中有炽红的飞鸟掠过,那曾一次又一次地点燃过他的心绪,但此时的他却只能强装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又不想拂了颜颂声的面,叫她难堪,便将话口转向颜颂声:“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
颜颂声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当然什么都明白,倒也不计较,“江教授,你可得好好记下了。”
她逐步走近,却没有逼近,在江引闻的面前,她的眼底永远是一汪清水,“从未变过,还和从前一样。”
“嗯。”
江引闻应了一声,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再次落荒而逃。
颜颂声久久看着他逃离的方向,整理情绪,又变回到了那个在工作中带着狐狸笑面的自己。
檀香作云缕,悠然地缭绕在空气中,化作一根弦,拨动着骤语般急促的曲调。
颜颂声瞥了一眼对面端生着的人,下巴颏一抬起,用眼神示意狄野拿出文件,随即若无其事地抬起茶杯,抿下一口茶水,对着在下午那场会面中算是不欢而散的人表示笑脸相迎。
“颜总,下午的时候我化乎说得很明白了。”沈修林脸上带着好笑的意味,拿起文件浅浅扫了几眼,就放到旋转桌上,想要转回到颜颂声那面。
颜颂声表情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不急不徐地摁住桌子,“沈总原来是个这般口是心非的人吗?”她站起身,身体前倾,眼睛穿过烟零,直直盯着沈修林的神情。
“您若真真切切地想拒绝,怎么还会来赴我这个约呢?”
都是生意人,在下午那次会面中颜颂声早就把他看得通彻,几次离席暂缓谈判,包括最后的假意拒绝,不过都是为了利益这两个字罢了。
“明人不说暗话,那我就爽快些。”沈修林对上她的视线,毫不退让半分,“对半分,各占五成。”
“三成,不能再多了。”这句话一落,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硝烟顿起。
“颜总,您要是还这般固执,那咱们可就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沈修林冷下脸,与她两相对峙。
“沈总您先别着急,再好好看看?”
沈修林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再次拿起那份文件,与白日不同的是,多了关乎算法研究及脑口接口的几页资料,HORI兴起不过四年,就国内环境而言,它虽然没有完全打破很多“卡脖子”技术,但依然不影响它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强势力量,尤其在一些基础但开发难度大的领域。
云中科技创新强化的转型路上,最缺的就是技术支持。
“我给技术,你给钱,就这么简单。”
两人相视,良久无言,最后是沈修林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我一个人作不了决定,文件我带回去了,还待商榷。”
话是这么说,但颜颂声已然清楚了结果。
“沈总,那开饭吧。”气氛温和了下来,颜颂声重新坐下。 “不了,天色也不晚了,我得去接我妻下班了,她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了。”
“我送您。”颜颂声送他走出包厢,笑意盈盈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客气话,最后在打开门的那刹,不经意就撞入了某人的目光。
江闻引似乎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店内轻柔的音乐声和嘈杂的喧闹声交识在耳边,忽然觉得耳内一片嗡鸣,先有欣喜,而后看向她身边的男人,那种疯狂的**又在作崇,脸色沉郁得可怕,但他向来是个不轻易表露自己恶意的人,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好巧。”
话一完,他拿着手中的开瓶器就要离开,颜颂声叫住了他,下意识地,他乖乖停下了脚步。
“沈总,我这有事,就不送您了,回见。”
沈修林表示理解,道过别就走了。
江引闻还是擦去了理智上被爱意笼罩的阴影,冷静下来道:“我还有约,先走了。”
这一次,颜颂声拉住了他,扯住他的衣袖,一边定住他,一边还忙里偷闲地给狄野发去消息——不回了,饭菜都没动过,你打包带走,自行处理。
颜颂声的眼睛就是一颗深灰色的玻璃珠,平时总是暗沉,但遇到江引闻这颗月亮时就会发光,比如说此刻,就散着光芒,不过对于江引闻而言,有些过于刺眼了,他想逃。
颜颂声问他:“江引闻,你到底在躲什么?”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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