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来的时候,血己经凝成了紫块,吕诺晕了过去,我看着李滃大哭一场,看着他将她母亲与她父亲下了葬,看着他将一切收拾好,看着他将母剑一磨再磨,看着李滃不眠不休地在床边守了四个日夜。
吕诺醒了,他说:“我在板中夹层发现了这个,可剑我也磨好了,我听妳的。”吕诺望着面前血迹由浑厚变得越来越稀薄的血书,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滃也累倒了下去,血书上写“勿怨勿恨,好好过活”。
后来我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吕诺杀鱼,李滃雕木,他们还有了孩子叫吕育,小吕育很喜欢读书,我和母剑觉得这样用不上我们的日子也很好。
李滃因病去了,那年吕诺带着小吕育走了很远的路,回了山上将李滃与她双亲葬在一起,可都没有立碑,因为死人的肉也是可以用来煲汤的,死人的骨也是可以用来调味的,日子就这样慢慢的晃,晃着晃着小吕育也长成了少年郎,小吕育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起初倒卖木料后来自己在县里谋了差事,他很像吕诺,也喜欢送东西,上到文书鸡鸭下到衣裳吃食,大家都极喜欢这位游徼,就像当初大家都很喜欢吕诺一家一般。
那日傍晚,吕育回家以后与吕诺讲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吕诺只问了一句:“那你做完这件事以后,可有心中欢喜?”
吕育点了点头,吕诺便说:“那这不是错事,你之所以觉得是错的,是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别人获利的,你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换来良心利益,甚至于你来说,这算是一桩好买卖。”可惜这世上的很多圈圈总会转到相同的人面前,吕育没有再回来,他说的错事原来是放走了交不起税的百姓,为着交税后还能活下去,有人将母亲父亲的尸首换着吃,有人将红花灌进女儿嘴里将血拿去换钱,有人将满月的孩子煮进汤里。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吕诺杀鱼的刀停了,她看了看远处的山又看了看了小吕育用的书案,她几乎是哽咽着开口的:“阿母,诺儿想过…好好…生活,可…这个世道把我在意的人……都逼死了,诺儿…再没有想护的人了,诺儿只想杀了他们。”
这次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只剩下的她一个人,而山上又多了一句尸首,后来她用钱财搭建了酒店用人心搭建了崮子用温饱搭建了人心,她听闻农民们大多因为战乱失了儿女,在实中给了温饱,在虚中便可给了大仇之报的机会。
“只有将好处扩大,只要没有什么再可失去的了,只要可为亡人讨一个交代,没有人豁不出去。”她摸了摸母剑与我,有人不想她用不上我们,那我们就去那人的心口问问为何如此。
那天月亮很大,被她救助的人们聚在一起说是要将这些年的钱物还给她,多谢她危中送粮,冻中送衣。
有当年那些流民有村中受过吕育恩惠的人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人们有老有少有瞎眼的有缺腿的,人们衣服都很烂,可手中的钱物却是极其干净的。
吕诺落了泪却说道:“多次救助大家,并非为了求利发财。一为县宰不平道,枉杀我儿性命。二为时道如此,我想不通天理何在?可我无法改变只得出一些力来安自己的心,我想报仇雪恨!我想求来一线生机!诸位壮士,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吗?”有人说她是因着吕育才可苟活到现在,有人讲她是因为吕诺冬日给的一口饼才活到现在,有人说朝庭如今已是不让人活了,还不如为自己挣一线生机。
吕诺统一了留下的人,又给不愿意的人一些过冬的粮食,将年轻会武的留在海上,将年老体弱的带去海岛,大伙自发地宣说,又招来了不少人。
她对着山头说:“阿母,我要去讨债了,可能以后就不能来看您了。”
这是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第四个春天,这些年她称了将军,用母剑杀了不少人,可我却是在她心口处过了四个春夏秋冬,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她快将我忘了。
那天她背着母剑带着三千精兵奔去了海曲城,月光散在她身上,她面色发白连鬓边的头发也有了白色,母剑也被提前擦试地有些发白。
城门被撞开了,可城中的百姓却是跪了一片说是如今税收太重,想跟着她求一线生机,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她一个人去了官府,本想让将士们安抚百姓,自己去讨那一笔笔血债,只是她才将他们捉起来,百姓们便也过来说是要将狗官们分尸。
将士们压着他们去了刑场,一路上有人说是可以将全副身家给她的,有人说是可以把老母老婆给她当军粮的,也有人想说服她放过县宰的,她只是将县宰的头放在刀下,慢慢开口地:“我凭什么听你们的?凭你们身居高位所以连字都说不清楚就该让人奉若纶音?我们平头百姓活该母父兄弟子女死了在大道上哭也要什么改变不了吗?我的双亲是被朝庭所杀,我儿死在世道和人心里,凭什么他的儿子可以纵恶犬伤人,我们的家人就活该去死?杀人者就应该偿命,今天用他的命偿我儿,来日我会用皇帝的命来偿还每一个他亏欠的人,你们又何必求情呢?杀了他自然会把你们也杀了。”
死了很多人,流了很多血流了很多泪,血流得很远很远,远到那座吕诺埋葬血亲的山,远到百姓们还没有失去血亲的故乡,血溢地很多很多,染红了吕诺的白发染红了百姓的眼泪。
百姓们各自领着曾经压迫自己的贪官头颅朝吕诺道了谢,说是回家去用它奠拜亲人,死在路上也没关系,本就是一群未亡人,提着这口气放下了也没有什么在意的了。
吕诺也回了山上,用县宰的头颅告慰小吕育告慰双亲,告慰年幼的自己,告诉人们“这个世道总会变好的。”她把我和母剑拿了出来,对她母亲说:“阿母,对不住,答应妳的诺言诺儿没有做到,诺儿怨了恨了诺儿也护不住自己想护的人,可诺儿如今活得很好,诺儿已然兑现不了妳的承诺可别人的诺儿一定可以。”
她将我们擦拭干净,又将母剑也埋了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骑着马离开了这个她失诺的地方。
后来我沾过琅琊军的血,沾过鱼虾的血沾过使者的血,看着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武器越来越精锐,吐血越来越严重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我忽然很想很想那段她双亲在的好时光,也不知道她们在天上有多着急。
最后我将带有王字纹样的旗子砍断了,她将火炬点燃喊道“君如玉上贵,民似土中泞,天地皆已苍,人兽皆已惘,今吾正天道,丈山不可捱”吕诺,反了。
三月后,吕诺病故,部卒皆散,我也被融成铁屑,可惜我不会讲话,我其实很想告诉她“吕诺,谢谢妳,若有来世不要再遇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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