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儿……”
女人的声音轻轻地唤。
“佑儿……我的孩子。”
“你快跑，再快些，跑到他碰不到的地方去。”
循空费力地转动头颅，想要寻找呼唤自己的女声，却感到自己的身子开始往上浮，愈来愈轻，离那声音愈发远了。
像是忽地从水里抬起头，他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入眼是简单的屋顶，并无繁复装饰，四下环视，简朴的陈设令他稍稍安了神。
还好还好，屋子还是自己的。
不等他彻底缓过来，便有一重物掉落在地的声音骤然响起，吓的他心脏又是一紧，忙不迭坐起来查看。
“循空你搞什么！干嘛要在桌子正中放花瓶啊！”
循空看看桌上倒下来的花瓶，又看看坐在地上揉头的少女，赶紧起来赔不是：“实在对不住，昨晚刚把这东西领回来，还不知道放哪，不知道碍了清霄师姐的路。”
“唉……既然如此，那也怪不了你。”少女拍拍身上站起来，四下环顾：“哎，我的剑呢？”
“师姐大早上起来便练剑，师弟佩服不已。”循空刻意地恭维道，清霄一挥手，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房间的另一头：“这还早？大家都起个七七八八的了，只有你还在睡！”
循空见好话没用，又自觉理亏，索性闭上嘴不再多说，清霄把佩剑从墙上拔下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哎，莫非你又梦魇了？上次给你的清心香可有用？”
循空摇摇头：“昨夜便点了，想来还是我的问题。”
“这可怎么好，你虽然在武学上颇有天赋，若是心不静，以后修炼时是容易走火入魔的。”清霄说起此事也是一脸担心，长剑入鞘，发出清脆的鸣响，看循空面色更为难，她忙劝道：“不过咱们家不在乎这个，你想，师父是什么人，武林盟主都愿意收你为徒了，你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循空笑了笑算是接下这安慰，话头便是一转：“不过师姐早上练剑，怎么会撞进我的房间？”
“呃，这个。”清霄的视线顿时开始飘忽，双手把佩剑往身后一藏：“我、我看你还没起，特来叫你一并去练晨功！然后才有早饭吃！”
“那你干嘛不走门啊。”循空不吃这一套：“师父前几日夸你御剑好，得意忘形了是吧。”
“好小子！敢同我这般讲话！”清霄一点就炸：“我倒要看看你昨日新学的剑法掌握了没有！”
循空好说歹说才把人从房间里赶出去，梳洗完拿上佩剑出门，清霄还等在门口。
“师姐怎么还在，不去看看其他弟子晨练吗？”循空抬步，清霄也跟上来，两人的佩剑在腰间打了个照面，剑柄上，两缕白色的穗子跟着摇晃。清霄哼了一声：“你梳洗这么慢慢吞吞，像外头的达官子弟似的，要是没有我，等你挪到饭堂都要自己起锅做饭吃了。”
闻言循空便知道自己又错过了晨练的时候，有清霄一起，外人大略也只觉得是两个关门弟子的事，自不会多说什么。
天下习武之人众多，太多了，一个没有家世的普通人被武林盟主收作关门弟子，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他从此有了倚仗，坏的是旁人碎嘴。
清霄也是好人，算算年岁，她比循空还要小上一岁多点，论资历却是大师姐，据说她是自小被盟主捡回来，说是盟主半个女儿也不为过。
至于为何是半个，循空不想深究，世人都有自己的缘由和秘密，他也有。
“对了，循空，我想吃糖葫芦了，陪我下山买。”眼瞅着要走到饭堂了，清霄突然又一拍巴掌想出了个新活，循空看看近在咫尺的饭堂，试图争取一下：“下山可要一会呢，吃完饭再去不行吗？再说你是大师姐啊，让负责饭食的弟子给你搓一串不就完了……”
“不行，我不喜欢使唤其他人，还有，他们家熬的迎春花糖只有这个时候的每天第一锅才有！”清霄不依不饶，揪住循空就往山门跑，循空被拽的一个趔趄，无奈只能跟上。
山脚下城镇此时正值早市，最是热闹的时候，不少摊贩都在吆喝，整条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二人一进城便直奔最繁华的那条小吃街，看到万记糖人才刚刚把东西摆出来，清霄这才松了口气。
“师姐，我才就想问了，迎春花糖能好吃吗，又不是桂花。”循空问道，清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还是今年冬天里听说的，不过总要试试嘛。”
清霄是这家店的常客，万记糖人不止卖糖葫芦，夏天时卖糖水，冬天熬红豆甜汤出来卖，偶有应着时节的鲜花饼、黄米凉糕，全都是清霄的最爱。
“哎呀，清霄姑娘！”万记糖人的老板远远看见他们俩过去，便挥着手臂招呼起来：“姑娘最爱吃的黑枣，还有几串呢！”
“万姨最好了！等着啊！我马上就排到！”清霄热情地回应着，两人一来一回不免引得其他正在排队的客人回头，突然间循空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又不好往清霄背后藏。
“师姐，你先排着，我去对面买碗馄饨。”循空感觉肚皮都要贴到后背上了，赶紧向清霄告罪：“我就在店里坐着，烦请师姐一会去找我。”
“好啦知道，你说话规矩味还挺重。”清霄此刻盯着晶莹剔透、酥脆可口的糖衣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只是挥挥手叫循空快去。
于是循空又在人群里艰难地挤，在商贩们的扁担里，循空都不觉得腰间的佩剑碍事了。
只是近日，会武的人怎么这样多？
循空的视线四下转了两圈，过往行人中除开摊贩，身上有功夫的人确实较之前多了许多，有些不加遮掩，有些以黑袍遮住身形，躲在人群里也不容易发觉，还有些带斗笠面纱的，想来也是不愿多露脸。
“要一碗馄饨，里面还有地方？”循空站在店门口，往里面一瞧，零零散散又坐了几桌看着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好在早上人也是真多，他并未引起什么注意，不消多时，一碗馄饨送到，小二擦了擦头上的汗，给他赔笑：“不好意思，客官，今儿早上不知怎的，比平常多了好些人，就慢点。”
循空摆摆手，看来真不是他的错觉。
刚出锅的馄饨飘着香气，几乎要引的肚子大叫起来，循空刚要把一口馄饨送进嘴里，白色的剑穗又闪进了他眼睛里。
“你就吃这么点？”清霄诧异地看着他：“知道你寻常吃的就少，怎的今天一碗馄饨就够了？”
“起晚了，又不晨练，吃不下。”循空索性将错就错，用自己卑劣的生活习惯来堵这勤奋弟子的嘴。
清霄面上果然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她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一手朝店小二招手：“我就说吧，不练晨功，连饭都吃不下去——不行，这味太香了，我也饿了。”
眼瞅女侠豪气冲天地点了三屉包子，店小二又忙活去了，循空慢悠悠地吹着馄饨，还不忘问：“师姐，怎么今日会武的人这么多。”
“嗯？”清霄甩着长长的马尾辫四下扫了一圈，恍然：“原来这都已经到了。”
循空看的一头雾水：“什么到了？”
“忘跟你说了，武林大比。”清霄嘿嘿一笑：“咱们武盟的传统节目，各大门派都要赏个脸的，无门无派的也可以来，只是不许伤人性命。”
“哦，那看来是没我的事了。”循空很有自知之明，清霄却摇了摇手指：“非也，师父说了，让你去见见世面，咱俩的名字也已经刻在令牌上，只等你去拿了。”
说到令牌，她往腰后掏了掏，摸了个空，正巧包子上来，清霄摊了摊手：“我昨儿才找师父领的，今天许是没带，等回去了我拿给你瞧。”
“我才被收为弟子半个月，就要我去和他们打架，还不把我打死了？”循空苦巴巴地说，清霄白他一眼，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少来，我看你鬼的很，剑术在入门之前便小有所成，教你的人可不是泛泛之辈。”
循空听见她这话，默不作声地低头继续吃馄饨。
的确，教他的人可能不是泛泛之辈，但那又如何？他已逃离那地方有些时日，而那人离开他又是好几年前了，既然都逃了，何必再去寻呢。
清霄见循空不说话了，也只当他又在伤春悲秋过去的事，这种事时常有，她在外门弟子身上见多了——以为抛下了前尘往事，实则只是跑到另一个地方停住脚，等它追上来而已，多数人连半个月都撑不到，循空已经过了近半年这样的日子，算得上耐心了。
只是这样逃避求来的哪里能说是新生，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
这话算是师父教她的，但她不喜欢这种说出来血淋淋又伤人的话，便抬手又叫来店小二。
“你们家包子不错！再给我包两屉，我带回去吃！”
更新时间不定，最近正在努力码字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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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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