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着苍煜手中的鞭子浑然不觉,反而捻着手中的一只黑甲虫“啪”的往柱子上拍去。
黑甲虫的尸体顺着柱子直直落下在地上,他又是一脚踩在上面,碾了几下发出“咯咯”的声响,有些毛骨悚然。
歪斜的眼睛仿佛被一根绳锁高高的吊起,每眨着一下带动周围的肌肉抽搐着,眼中浑浊不清,零嘴从他丢入口中却隐约能看到牙缝中的黄渍,如同黄沙堆积漏出细细沙砾往外冒着……
“此人?”苍煜将怪异收之眼底,不敢妄下判断。
“……”
“应当是灵物作祟。”和玉沉声道。
和玉看着那人突兀的又转了个圈,似是在找些什么,猛地看到脚底下黑甲虫的尸体,倏地丢进了口中。
“不必打草惊蛇。”和玉微微蹙眉,说完往大院走去。
苍煜侧头看着那人又靠回柱子,灰败之气犹如乌云缠绕在脸上,他收回神行鞭甩出一张灵符飞向那人脚边,抬脚跟上了和玉。
院中戏台上,红衣戏子身段婀娜,面若桃花,她缓缓走至台前,手中折扇轻摇,眉目间含着三分娇媚七分哀怨。
身后一幅绘制的山水幕布隐隐泛着微光,与她的红衣相映成辉。
茶香氤氲,戏曲渐远,沿着木质楼梯走上戏台对面的亭楼,视野骤然开阔。
远右侧看去一处矮房前摆着个桌案,一身墨蓝袍的说书先生端坐在长案后,手中不停地拨弄着醒木,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说书人背倚之墙,隐约绘有女子长袖轻扬,飞旋若惊鸿,丹青细描其眉目,灵动若生,仿佛下一刻便要从墙中走出。
苍煜撩着衣袂坐下,脸色不佳。
“也不知这柳济客栈到底在暗中弄些什么勾当。”他猛灌一口手边的茶,环视着周围。
“想必是害人的勾当。”
和玉拿起白玉盏杯啜茶,回味甘甜,嘴边弯出一个弧度道:“茶倒是没下毒。”
“哎哟!苍少主!久未得见尊颜,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
见一人快步而来,身着金边黑袍衫,带着个后面跟着两个小厮,脸上堆满了笑容,向苍煜拱手作揖。
“不久,昨日才见过你。”苍煜瞥见来人却不是很待见,冷淡回道。
“这……” 他愣了一下,转眼又哈哈大笑着问道:“小的给您换雅间?这大剌剌的在外面风吹日晒的。”
“就不劳你费心了。”
眼见苍煜不搭理,他转头又对和玉殷勤的问道。
“这位女侠可是要些吃食?在下招呼后厨给您准备妥帖。”
“……” 和玉眼珠子咕噜一转。
“好哇。”
“就给我来个烧鹤掌、酿百花鱼、杏仁鹿尾、糖醋莲子羹,再添一盅桂花酒……”
和玉报了一连串菜名,后面跟着的小厮连忙拿出纸笔写着,她又补充道:“啊对,我不吃葱不吃香菜,不要辣椒少油少盐。”
“谢谢。”
苍煜转头看着和玉似是不解:“和玉你……这是做什么?”
“食品检测。”
和玉偏着头眼中灼灼,嘴边噙着笑,后见苍煜又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摆摆手道:“别问,说了你也不懂。”
……
不一会儿窄小的茶桌上堆满了吃食。
和玉拿出几只皮囊袋,站在桌前叉着腰。
“嗯! 卖相不错。”
随后她拿起筷子在每个盘中都夹起一点,装在皮囊袋里,点了点酿百花鱼道:“鱼倒是看着有些不新鲜。”
“这个……也来一点。”
她像八爪鱼般双手来回在桌上挥动。
烧鹤掌被一只竹钩吊在半空,缓缓旋转,金黄的表皮覆了一层细腻的琉璃釉,光照之下隐约可见内里丰腴的纹理,细腻而匀称。
她端详着烧鹤掌道: “这个肯定定价高!”
苍煜看着她像只蜜蜂绕着桌子一瞬也没停下来,转头看向斜对面的亭楼,似乎有一人端坐在深红楠木椅上,还没看清,便听得和玉问道。
“苍煜,你不是来找人吗?”
“是啊,找了好几日了……这柳济客栈我都成常客了。” 苍煜收回视线,神色无奈。
和玉手中挥动灵力将皮囊袋收紧,挂在腰间,便听得楼下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桌椅掀倒,碗盘具碎,戏台上还在继续唱着,戏曲声夹杂着人声,混乱不堪。
“救……救命啊啊——!!” 一人在院子中乱窜,带倒几桌人纷纷跑出院子。
“有妖怪!!”
哈?
她怎么不知道驭物师里还有妖怪出场?
和玉立在栏边探头瞧过去,这人头发乱七八糟衣衫不整,脸上五官歪斜那只眼还高高吊在。
这不是吃黑甲虫的那人……
怎么突然清醒过来了?莫不是看到自己的脸被吓到了……和玉转头看了一眼苍煜,暮地对视后两人难得默契的沉默了。
有些一言难尽。
“无妨无妨——诸位莫要惊慌!”
话音未落,那金边黄袍之人从人群中疾步而出,面带笑意,作势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今日本店茶酒皆免,权作赔礼!”说着他抬头向斜对面的亭楼中鞠躬作揖。
陪笑着开口道: “见笑了,卫公子。”
乍然听到这声‘卫公子’,和玉与苍煜齐齐抬头望向对面。
幕帘挡住了那人的面容,衣着却毫无隐藏之意,而身后立在一旁的人挂着阳仙宗的腰牌。
坐着那人一身金边玄色对襟长袍,墨发一半被发带与银白流纹冠束于脑后,一半倾泻而下,两肩膀处挂着长长天丝带,尾端的灵珠安静的坠在地上,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意味。
等了半响,对面还是没有动静……
突然一股黄沙不知从哪吹来,空气中细细粒粒的沙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漂浮在和玉眼前。
和玉蹙眉挥手打散这些沙尘,避之不及几星点碰到了她的脸。
“??!”
“苍煜!” 和玉忙道:“你快看我的脸!”
“快——!”和玉声音扬起。
“什么?”
苍煜被和玉这猝不及防的要求震得愣住转头。
不过一瞬,他双目骤然睁大,如铜铃般圆睁,面色大变。
那人高马大的身形竟仿佛遭雷惊兔,猛地往后踉跄一步,喉间一口气梗住,险些喘不过来。
和玉的脸犹如寒冰融化,原本端正的眉眼鼻唇皆不在其位,正缓缓滑落。
那脸上刹那间沟壑纵横,似烈日下干涸龟裂的泥土与久岁荒原,被炙烤得不成形状。
那黏腻泥沙般从肌理间滑坠耷垂,将人捏作老朽,却更显诡谲可怖,不寒而栗。
“你——”苍煜被这一幕惊得有些结巴。
“你的脸……”
和玉扒拉着两下自己的脸,她摸着没有任何变化。
她抬头看向苍煜,眨眼间对面的人却是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目光浑浊。
眉眼间尽是鄙陋之气,身材臃肿如囤积的谷仓,滑稽怪异。
“别说我的脸了。”
“我现在看你的确是一副猪样……”
“……”
苍煜偏过头去不再看和玉,只是瞧着对面亭楼中的人,神色复杂。
和玉眸光微敛,泛着冷意:“倒是个有意思的灵物。”
灵物无心,天生混沌未明,犹如山川草木,虽蕴灵机却无神智,有心者借其天性所长,以意念驱之,操控其行。
“这灵物是沙粒?”
“还未可知,但我在黑阳寨历年录中看到过记载,一种灵物可风沙化声,制造目障,引诱人自相残杀,但……只存于陀璧观内。”
和玉转头看向苍煜,而苍煜却是偏头将眼睛瞄向别处。
“这么说来……” 和玉微抬眼眸缓缓道:“柳济客栈倒真有入口了。”
“什么入口?”苍煜眉头微皱。
“陀璧观的入口。”和玉漫不经心的回答。
苍煜冷声断道一口否定; “这不可能。”
“哦?”和玉勾着嘴,有些探究问道: “怎么不可能了?”
“陀璧观距城中百里远,深藏沙漠尽头,自封印之日起便无人得入。”
“况且,陀璧观的锁魇归虚阵是百年前所设,而柳济客栈不过是区区几十年前修建的商贾之所,又怎可能暗通其道?”
“不合常理的事儿多着了!”
和玉重重拍了拍苍煜的肩膀,力道之大带出掌风。
又笑道:“要说我以前也未见过能有灵气的沙粒呢,现在不也见到了。”
“想象力太贫瘠,苍煜,你要多看看话本子,别整天喊打喊杀的找人比试。”
苍煜眼见自己被说教了一通,反驳道:“你怎么不说对面那人,天天就知道查案子。”
“他?”和玉朝着那华袍公子望去,冷淡道:“我与他不熟。”
“……”
苍煜手腕一翻,袖口间早已扣住的灵符随势而出,化作一道流光飞掠向和玉。
光自符纹间溢出,一瞬间和玉身周的灰败之气有了消散的迹象……
什么东西?和玉伸手想将其摘下。
“这是破魇符,是苍焰宗用来照破虚妄的符咒。”
又补充道:“管用。”
“也好。”和玉放下手,背在身后。
侧边屋檐下一阵阵婀娜柔媚的笑声没过曲声传来。
虽未见其人,却仿佛已勾勒出一抹倩影。
那说书先生旁靠着一个红衣女子恍若勾人心魂,细细低语着什么。
“好像是个男子……”和玉眯着眼,这目障弄的她眼中不甚清晰,失了判断,她示意苍煜。
“哪儿?”苍煜探头朝着楼下看去,红衣女子边笑边转动裙摆,身上铃铛作响,一副娇媚神态。
“应当不是。”
和玉看着说书人的背倚之墙,墙上刻凿的神女像倒是与这女子衣着身型有些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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