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曾经走过无数遍,如今再一同走在这里,裴青衍难免感慨。
“是啊,”何初羽垂着眼,鞋底仔细踏在浮着积水的青砖石阶上,“妈妈那时也还在,面馆不开张的时候,她还能做给我们吃。”
发丝黑绸般垂在她素净的脸侧,雨后潮风拂过,些许青丝时不时去遮她眉眼,恼人的很,但她这张总是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却难得真正柔和。
应当是思及往事。
裴青衍见状却是沉默。
直至行至山门,何初羽要与他道别,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说起林阿姨,我有件事还没同你讲。”
“什么。”
“我之前查到,林家当年的事,并非是你表舅为了一己私利那么简单。”
“这背后涉及到港区的某股势力,至于究竟是哪家,现在还不好妄下定论。”
先前的柔和神情一瞬消失不见,何初羽停住脚步,片刻,才缓缓说了两个字,“当真。”
“我能够告诉你的这些,都是我已经能够确定的事实,”裴青衍嗓音沉沉,“只是我的人脉和业务多在内地,这事也是托我在港城律所的同学,查了许久才略有了些眉目,水落石出还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何初羽压抑着吐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还会另有隐情,也没想过她曾经或许伸手就能触及到的真相,现在却因为她的抉择而愈发遥远。
她本不该,如果能早知道哪怕半天都好。
“如果我一早就告诉你,你是不是就要选择违背心意,留在港城乖乖结婚了?”
裴青衍知道她在想什么,双手用力扶住她单薄的肩,“要查当年的事有很多方法,不是一定要你去牺牲自己。”
“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给你一个圆满的答案,相信我,我能做的到。”
他私心甚重,因此宁可冒着被她记恨的风险也要赌上这一把。
还好他赌对了,她回来了,也永远不用再回去。
所以来日方长,她想要的,他都能给。
月下竹影晃不停,风静止的罅隙,何初羽缓缓开口,“你说的没错,办法不是只有一种。”
她隐忍着闭了闭眼,待到再看向他时,眼波已然如山涧浅溪般柔和,“我相信你,青衍,谢谢你一直帮我。”
“和我客气什么,”裴青衍确定她神情安然,这才放松笑了笑,“你今天也累了,快回去好好休息,我以后都在江州,有事随时找我。”
“嗯。”何初羽点点头,道了声晚安后,转身缓步朝寺内走去。
高挑的背影纤长如兰草,行走间仿若杳霭流玉,说不出的高洁典雅,而在裴青衍看不到的地方,那双乌色的眸底比黑夜中的阴影还要暗上几分。
缠在腕上的青玉佛珠被她捏在手里,指节近乎发白。
-
订婚的事当天被梁何两家一同压了下来,媒体连半分内情都没有打听到,只能用早上拍到梁家登门时的壮观场景配图,按照两家之前打点好的内容写稿。
两边的亲朋按照流程去酒店吃了顿没有新人在场的订婚宴席,除了有些异样之外,一切都有条不絮的仿佛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梁家的铭珩集团和何家的宇晟集团甚至因为订婚下聘的新闻而股价暴涨。
没有一个外人能想象得到,这样大喜的一天,梁知焱晚上回到梁公馆后,究竟发了多么大的一通火,要不是陈熙雯和梁嘉念拼了命的拦着,这暴脾气的父子俩险些能动起手来。
最后还是从江州赶来的梁老爷子出现才稳住了局面。
“亲生父子,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梁鹤归熟视无睹般踏过满地名贵的狼藉,往沙发主位上平静一坐,虽已年过七十,但体魄依旧强健,浑身气势不输当年。
“要不是何家那两位是出了名的通情达理,今天这事肯定得闹大,不仅婚事保不住,我们两家指不定都得彻底翻脸。”
块头高大面容凶戾,满身煞气的梁知焱到了父亲面前,也得收敛气焰毕恭毕敬,但今天明显是被气得不轻,额头青筋仍旧紧绷,“这个衰仔要是再不好好管教,迟早要把这个家给掀翻,您今天绝对不能再护着他了。”
“这件事的确是阿淮做的过了,不过这孩子心性如此,你即便打他一顿也是无用,还要当心自己身体气出毛病。”
梁鹤归掀眼,思忖须臾,云淡风轻道,“依我看,不如就罚他暂停一切事务上澳洲去,每天在农场剪剪羊毛,挤挤牛奶,权当是修身养性了,直到他想通为止,如何。”
“这……”陈熙雯欲言又止,想劝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整天在风流场上浪荡惯了的混小子,把他关在农场那种地方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但这混小子本人此刻却是四平八稳地靠在沙发上,悠闲翘着二郎腿,在听到梁鹤归问他同不同意的时候,很爽快就点头,“OK咯,只要不被你们抓来结婚,在那待一辈子都行。”
“说什么浑话,”陈熙雯急了,“你还是赶紧跟你爹地服个软,明天我们一起上何家登门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何必要给你自己找那么多的不痛快。”
还上何家登门道歉,梁嘉淮敛了眸色,看来他们还不知道,他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早都跑了的事。
这何家也是有够鸡贼的,反应很快地将何初羽也不见的事瞒下,这样一来理亏的就只有梁家。
那两夫妻捡了个顺水的人情,落了个深明大义的口碑,如今肯定是高枕无忧,倒是他们这边仍旧鸡飞狗跳。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让梁知焱不痛快,他也就懒得去揭穿这一层。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存心想帮那姑娘,不想节外生枝,这锅他背了也就背了。
姜予执问过他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帮她,想来想去,觉得是因为有趣。
因为父母之命能一次次坐在咖啡厅安静等他三小时的乖乖女,忽然敢玩个大的,多刺激。
而刺激的事总少不了他梁嘉淮。
“既然阿淮同意,你们就去跟何家商量,婚期先无限期暂缓,等阿淮从澳洲回来再议。”梁鹤归拍板。
“何家的女儿原本就还在念书,阎老也常跟我提到她这个学生,是京美国画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说不定还会选择直博,肯定也暂时无心婚姻。”
“缓一缓,对两边都好。”
梁知焱沉默片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懒散坐在沙发上的梁嘉淮,狠狠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陈熙雯也叹息,叮嘱了句好好想想后,也随之离开。
还好是搬来了梁鹤归这个大救兵,一整天的闹剧总算结束。
送老人家去休息后,梁嘉淮驱车和梁嘉念离开梁公馆,回到自己位于澳城核心区域的顶层公寓。
“听说你要被流放澳洲看农场了,感想如何。”
姜予执已经在这等了好半天,正无聊隔着生态缸的玻璃,俯身看里面的黑色东森蛇进食。
“没想到老头这次是来真的,”梁嘉淮无奈松了松脖颈,“我还以为这些说辞仅仅是他为了帮我应付我爸的缓兵之计,结果他说如果不想去澳洲,就必须跟他去江州反省。”
“去江州好啊,离海城近,你无聊还能来找我们,”姜予执说的一本正经,“不过我和我哥都不一定有空陪你解闷就是了,我们很忙的,有事记得至少提前三天预约。”
梁嘉淮无语骂了声滚,衔了根烟在齿间但没急着点燃,先走到酒柜前挑酒,“老头这两年开始服老,已经不玩摩托了,改跟他的那帮老友玩古玩字画,要我跟着他一起陶冶情操,这跟让我去坐牢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坐牢,我宁愿去剪羊毛。”
“原来你送爷爷回房间的时候还说了这些,”梁嘉念问,“所以你准备几时走啊,真不打算再挣扎一下了?”
“别说这种话让他为难了,”姜予执直起身子,“他未婚妻本来就不乐意嫁他,他想挣扎都没市场。”
梁嘉念瞬时嗤笑,很厚道的没发出太大声。
“能不能不要颠倒事实,你出去问问有哪个女人会不乐意嫁给我梁嘉淮的。”
梁嘉淮啧了声,声音散漫,“明明是她多年如一日的想要接近我,但我坚决的态度让她心灰意冷,现在终于想通决定放手。”
自信到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却只得到两人很平淡的一声‘哦’。
眉头不甘心地压了压,梁嘉淮正准备继续洗脑让他们心服口服,这时放在岛台上的手机响起。
是他的助理Simon打来的。
这里没有外人,他也懒得拿起来,就随意划开接听键,按了免提,“讲。”
“二少爷,何大小姐已经顺利落地江州了,只是……”
“只是什么。”
“呃……”Simon犹豫半天,最终小心开口,“是一个年轻男人来接的她,看样子……”
“是她的男朋友。”
梁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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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梅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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