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掀开竹帘进了前厅,迎面就是一副观音大士的画像,工笔彩绘,是林昭琼当年的亲笔。
供台上清早点燃的油灯,此刻已经燃了大半。
她将伞收进门边的伞架,进里屋前对着佛像先行顶礼,起身时望了眼正在燃烧的灯芯,发现今天的灯花格外大,形状也分外好看,看着就让人觉得欢喜。
不过她不是什么着相的人,无论这究竟是不是什么好兆头,看过后就不再放在心上。
灵台正在一边扑棱沾满雨水的翅膀,何初羽教训了它几句,叫它再喜欢亮晶晶都不可以乱抢别人东西。
从刚才那男人身上的痕迹来看,一定是被这乌鸦折腾的不轻,它平常是喜欢捡一些发亮的东西回来,但从没这样明目张胆的抢过,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灵台在佛道中意为心灵,所谓‘灵台清明,神降太虚’,这乌鸦虽是何初羽半道捡来的,却像自小养大的那样聪明通人性,伤好了之后也不愿走,整天就赖在她这院子里,于是她便视它为家人,起了灵台这个名字。
但这家伙估计是叛逆期到了,挨了教训看起来也毫无悔意,胖乎乎的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气昂的飞到屋内的木头横梁上去了。
何初羽摇摇头,没再与它计较,泡了壶花茶,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盯着毕业论文的文档看了好一会,但就是静不下心。
研究方向是研一时就跟导师一起拟定好的,她做事总是习惯提前准备,给自己留有充足的余地,怕选题方面会出什么变故导致后续时间紧迫焦头烂额,初稿已经提前动笔开始写。
她计划趁这几天空闲将内容加以完善,待到去阎徽静家做客的时候能给她看看,获取点意见,毕竟她的研究方向是花鸟画,而阎徽静正是这方面的大家。
青玉念珠在手中盘了不知道多少圈,她叹口气,最终还是合上电脑,刚动了询问何年希港城那边近况的念头,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何初羽问。
这小子平常都是睡到中午才起,今天刚过十点就给她打电话,还真是难得。
“没办法,今天唐家外公过寿,一会就要出发去酒店了。”
何年希打了个哈欠,嗓音听起来还倦意明显,“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说,我刚得到确切消息,梁嘉淮昨天已经启程去澳洲了,据说是如果不同意结婚梁家就不准他回来,他在铭珩的职务现在都被职业经理人暂代了,看样子是来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手创立的Wonder自己如今都懒得管,铭珩的事务应该更不在乎。”
原来他去澳洲了,何初羽念及刚才那个怪里怪气到让她不安的男人,微微舒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何年希还在不停碎碎念,“这个煞星可算是走了,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心理压力巨大,前两天他在赛马场忽然叫住我,吓得我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出了一身冷汗。”
何初羽觉得好笑,“逃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怕他做什么。”
“唉,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姐,我之所以能帮你在爹地跟前圆过去,就是因为胡编乱造了一通让梁二背了锅,说这一切都是他威胁你的,”何年希压低了声音,“那天你刚走没多久明姐就发现你不见去告诉爹地了,但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找梁二,你的事就被爹地趁乱压下了,梁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还觉得是他们有愧于我们。”
“我就是仗着爹地不可能去跟他们对峙才敢乱编的,但还是免不了做贼心虚,这几天可难受死我了。”
竟然是这样,难怪一切都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何呈楷至今也一点要问责她的意思都没有。
何初羽沉吟着垂眸,起初她还在因为没能让她这个父亲大发雷霆而失望,但如今却因为没与何家把关系彻底闹僵而庆幸。
这样一来她要查的事情就并非难如登天,一切尚能转圜。
“你给的那张卡我也没有给爹地,姐你不会怪我吧,”何年希犹犹豫豫的,“我知道你想要脱离何家,但你现在毕竟势单力薄,我还是想尽可能保住你,不让你惹上麻烦。”
“现在的状况就挺好的对不对,你不用结婚,跟家里的关系一如既往,也依旧能专心做自己的事。”
“何少爷足智多谋,我怎么会怪你,”何初羽笑,她该感谢他阴差阳错的力挽狂澜才对,“不过跟梁家的婚约好像并没有作废,你为什么说我可以不用结婚?”
“你想啊,梁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已经定了他继承家业,怎么可能真的不结婚就不让他回来,梁嘉淮自己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义无反顾的去,就他那个大犟种的性格,肯定会僵持到他爸妈妥协为止的。”
何年希嘿嘿笑了两声,“姐,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坐收渔翁之利啊。”
何初羽也笑了下,虽然多少觉得有些不地道,但这从头到尾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发展到这一步是必然。
不过他如果抗争成功,她也就算是跟着他沾光,届时一定会去大殿给他供盏长明灯,回向他万事顺遂,永远自由随心。
-
连日的雨后又是连日的晴天,山里的体感温度都高了不少,更别提车水马龙人流密集的市内。
如果不是应邀要去阎徽静府上拜访,这天气何初羽真是一点都不情愿下山。
在手机上叫了辆网约车,根据阎徽静给的地址来到了青田巷,何初羽没怎么到过这一带,倒是司机大哥对这边很熟,说这巷内逼仄,还有很多弯弯绕绕,车子开不进多少,掉头也困难,让她辛苦在巷口下车步行进去。
何初羽看了眼窗外,没多说什么便下了车,毕竟巷口已经插进去一辆耀银色拉法,嚣张地占据大半边路,即便司机想开也开不进去。
她对车并不感兴趣,对模样高调到花里胡哨的超跑更是分辨不清,之所以会认得这辆是因为当年何年希几乎是咆哮着给她安利过,说这款车全球限量不到五百台,超级vip才有资格排队,二手的价格炒到超五千万也依旧是有钱难买,性能设计之类一长串怎么讲的她忘记了,总之,何年希说这是他排名第一的命中情车。
那种两眼冒光的神情何初羽至今都记得。
因此快要靠近那辆车时,她将手中提着的的那盒柑普茶拎的更紧了些,生怕经过时一个不小心给车身蹭上道划痕,无端端的赔出去一大笔钱。
然而在她经过前,拉法驾驶座的车门先一步抬起,她只得停在所剩无几的道路上,等车主下车先行。
却没想到片刻后,车上下来一个分外眼熟的人。
一身真丝质地垂感极佳的紫色花衬衫,浅色五分裤,松松垮垮,高挺的鼻梁上还架了副黑色墨镜,一副颓唐贵公子哥的松弛模样。
是前几天那个爱淋雨又自恋的怪人,何初羽睫毛动了动。
他的衬衫扣子只系到胸前,那天被灵台抢夺过的那颗镁塔菲石此刻正垂在敞开的领口处,麦色的胸肌轮廓明显,甚至隐隐可见上腹肌紧实的边沿。
看来那天他是因为去寺庙才穿的低调了些,这种骚包花孔雀的打扮明显才是他日常的风格。
应该是察觉到有目光打量,他下车后扭头看过来,可所有神色都隐藏在墨镜后,何初羽也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认出她,只看他很快便转过头,随手关上车门,大步朝巷内走去。
眼高于顶的傲慢姿态,没有任何要搭理她的意思。
意料之中,不过何初羽本来也没打算跟他打招呼,顶多如果他认出自己了点头致意一下便好。
巷内路口几度分岔,阎徽静贴心画了张地图拍了过来,何初羽边看手机边寻找着28号的位置,发现那个男人一直走在她前方,还不停左顾右盼,像是也在寻找什么。
就这样又走了一阵,男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这一点,开始频频回头。
何初羽被这样看的不自在,想赶快走个岔路摆脱他,最终却和他停在了同一间老式花园洋房的门口。
【青田巷28号】
是这里没错。
难道他也是阎老师的客人,何初羽看向他,试探着开口。
“这么巧?”
“抱歉,”男人听到她的问话却是插着口袋,下巴扬着,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我不方便给你任何联系方式,请回吧。”
他不会以为自己这半天都是在跟踪他吧。
何初羽无语出口气,这个大少爷平常出门恐怕都要清场,否则怎么会自恋到遇到个同路的人,就高高在上的以为必然是冲着他来的。
唇瓣动了动,但她又觉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也是无用,索性什么都没说,抬手想直接去按门铃,这时院里传来一道声音,“臭小子让你早点,结果现在才到。”
何初羽越过庭院门看去,一个一头茂盛白发,穿着刺绣薄衫,身材挺拔硬朗的老爷子正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看到她时老爷子明显愣了下,看向男人,“你们是一起来的?”
“怎么可能,”梁嘉淮声音似有不满,语气很拽,“是她跟踪我一路了,甩都甩不掉。”
“你是真的误会了,”何初羽闭了闭眼,有点忍无可忍,“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梁嘉淮现在最听不得这话,还被她当面又说了一次,“你再说一遍。”
“小羽,你们已经到了呀,”阎徽静这时擦着手从屋内出来,笑着过来开门,“我还担心你们会迷路,正想出去接呢。”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初羽,跟你提过的,”她牵着何初羽来到老爷子面前,“小羽,这位是鹤老先生,我和你安老师的朋友,也算是半个老江州人了,得知我们搬来长住,特意带了几幅字画过来,待到用过午饭我们一同品鉴一二。”
“鹤老看起来就颇具风骨,收藏的字画也必然非同凡响,”何初羽笑容沉静,“所谓好画配好茶,我刚好托人带了些小青柑过来,填茶用的是今年古树新叶,可为赏画助兴。”
温婉有礼,端庄大方,一番话让梁鹤归听的笑容满面,他赶忙招手示意梁嘉淮过来,“我也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
“学生。”
一直没出声的梁嘉淮此刻很迅速截过话头。
正午的太阳很大,他却终于摘下墨镜,动作闲散的一如既往,而藏在眉骨深邃阴影下的瞳仁却显得有些发沉,“我是鹤老的学生,姓梁。”
怎么也姓梁,何初羽已经对这个姓氏有所应激,心不免咯噔一下,却听到他紧接着报上大名。
“你可以叫我,梁惟谦。”
梁狗:呵呵颜面尽失[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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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梅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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