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寒暄几句,众人便动筷。
这大厨平日就是专做素宴的,在江州一带很是出名,今日上桌的道道都是拿手菜,吃的梁鹤归是赞不绝口。
梁嘉淮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像是这桌上的话题他都插不进去似的,面对满桌美食也看起来兴致缺缺。
不过他吃相倒是不错,何初羽目光无意从他那边略过几次,每每入眼都是慢条斯理,优雅干净。
除了坐姿略闲散了些,没什么她想象当中的纨绔做派。
也同时观察到坐在他对面的梁鹤归几番眼神示意都被他视若无睹。
何初羽终于开始怀疑今天是不是一场针对他们两人的相亲局。
但如果是这样,阎徽静肯定会提前跟她讲明,更何况她一直是知道她有婚约的,不可能再介绍别的男人给她。
难道是这位鹤老并不知情,也没有提前知会阎徽静,擅自就带着学生过来了?
感觉也不太像。
这位鹤老先生虽然亲切随和,却也是气度不凡,不至于如此不知礼数。
而且,他这个学生看起来也挺不乐意,像是被迫来的。
无论如何,还是别彼此为难的好。
想到这,何初羽便转向身旁另一侧的阎徽静,有意无意地找话题聊天,避免这位桀骜不驯的梁先生会有跟自己交流上的负担。
“对了老师,我还没来得及问您,怎么会突然想要搬来江州。”
阎徽静和安庆良都是京北人,退休前一个是京北美术学院的院长,一个是级别不可说的高级干部,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也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结婚后定居海城。
何初羽原本以为他们会继续留在京北,或是去海城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却没想到最终是选定了江州。
“也不是突然,我们早就有这个打算,”阎徽静说,“你也知道我跟你外婆早年是同窗,受她的影响,自然对江州这地界多了些感情,以前总想着退休了搬来和她做邻居,只可惜……”
念及往事,她没再说话。
只可惜外公外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因一场大火一夜身故,林家老宅也被拿去抵债,如今也不知姓甚名谁。
何初羽垂下眼,轻轻出了口气。
桌子不算太大,梁嘉淮一进来就被梁鹤归明里暗里威胁着坐在何初羽旁边,自然是将她们声音不大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也留意到那张神情一直滴水不漏的清丽面容上,终于显露出的一丝落寞。
林家的事他有所耳闻,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林家因为涉嫌严重非法交易,官司缠身负债累累,一夜之间从百年望族跌入谷底,事件异常轰动,舆论的火自然也烧到了与林家结亲的何家身上。
而媒体很快却曝出,林昭琼早于两年前便已经与何呈楷签署了离婚协议,返回了内地。
那时还无人知道林昭琼是怀着孕离开的,直到十几年后何呈楷亲自前往内地认女儿,众人才知原来何家还有这样一位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算起来,林家出事的那年,她不过两岁。
“唉,平白说起这些做什么。”阎徽静摇摇头,责怪自己的失言,随即便转移了话题。
“京北那个地方,待久了也就不新鲜了,而且我那个小外孙女这不是也打算回国了,她从小就喜欢我们在京北的那处宅子,说回来要跟我们一起住,但我和她外公就想着孩子大了也需要空间,我们老两口还是早点搬走养老的好。”
“但我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您和安老师更需要私人空间啊。”何初羽笑着往她杯中添了些茶水。
“可别提了,”安庆良闻言,笑着摇摇头,“等你见了就知道,那丫头从小就闹腾的要命,我们可没少被她折腾,跟她妈妈的长相性格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鬼点子可多了。”
“也是没想到这一模一样的丫头,能让我们养了两遍。”阎徽静神情慈祥又无奈,边说边举筷去夹菜,一转眼看到梁嘉淮正夹着块素烧鹅盯着看,也不知道是是在发呆还是在研究。
“怎么了小梁,是不合口吗。”
“没有,”梁嘉淮回过神,“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阎徽静示意了下一旁盘中洗净的时蔬,“素烧鹅要包着吃味道更好。”
何初羽刚巧用公筷夹起一片紫苏叶,闻言便出于礼貌,看向梁嘉淮,“要试试吗。”
她这样询问着,却敏锐捕捉到在筷子靠近时,他眼里试图强压下的,生理性的厌恶,于是在他开口前就转而放进了自己碗里。
“看来你不是很喜欢,那就不必勉强了。”
梁嘉淮张了张唇,随后掂起茶杯,刚想好的说辞随着茶水一起被咽回了肚子里。
梁鹤归见到这一幕,忙笑着解释,“他挑食起来就是这副死德性,不用管他。”
“没关系,”何初羽情绪看不出任何异样,笑容依旧端庄,“人各有喜好,这很正常。”
梁嘉淮打量着她淡然的神色,忽然回忆起许久前的某个夏天,她在陈熙雯的生日宴上弹奏那曲《定风波》时,也是这副不萦于怀的超脱模样。
那时她在港城圈子里初来乍到,何家收到陈熙雯的邀约,却是让她只身来到梁公馆。
而满场的陌生面孔,听不懂的粤语,不熟悉的礼节都没让她露怯分毫,就连那群别有用心的人用看乡下佬的眼光看她,恶意架着她临时表演节目时,也依旧沉稳,遗世独立。
那一年,她只有十六岁。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的情绪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稳定,好像什么样的境遇都不足以牵动她分毫。
这八年间,他们被安排见面十次,他出现零次。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出现,后面的六七次,他出于好奇在暗处观察。
他向来是跟家里对着干的,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听闻以前他逃掉的那些相亲,那些千金大小姐等久了都会恼羞成怒,大发脾气,但何初羽一次都没有。
她从来都是一直很沉静的坐在那里,直到离开都是不急不躁。
他从那时起就知道她也一样不在乎这门婚事,只是个受家里摆布的乖乖女。
原本以为她会一直听话按照家里的要求,按部就班嫁给他,但她却没有,她逃了。
这个女孩,总是这样出乎他的预料。
曾经他觉得她没有任何在乎的人和事,今天才发觉她是对何家从没有过归属感。
她在乎的是林家的亲人,是她从小长大的江州。
还有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从来都在这个范围之外。
澄澈的茶水随着指尖无意识的力道在盏中晃晃荡荡,一不留神泼洒出来。
梁嘉淮定定看着被沾湿的手指,眸色发沉。
-
午饭结束,阎徽静便邀几人去花厅喝茶。
何初羽亲自泡了今天带来的小青柑,温盏洗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格外美观,最后从公道杯里分出四盏,请长辈先用。
梁嘉淮见她邀请,很自然伸手去端那最后一盏,而那只纤手却先他一步,将那盏茶从他覆下的掌心里拢走。
他眼梢一抬,看到那双澄黑的美眸从他脸上淡淡掠过过,径自端着茶盏和长辈们一起赏画去了。
唯独随着清雅香风,解惑似的落下句,“恐怕我没资格请梁先生喝茶。”
梁嘉淮眉心跳了跳,想起那日在法元寺,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狂悖言论。
还挺记仇。
他瞥向茶盘,看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泡茶给他,茶具中的六个盏,她只温洗了四个。
梁嘉淮勾了勾唇角,眸色变换间像是突然激起了什么兴致,慢条斯理取出一个新盏,将公道杯里剩下的茶水尽数倒入。
她这盏茶,他现在倒是非要品一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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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梅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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