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评还未结束，成绩就已经昭告天下，这是高三习以为常的状况。
成绩单周围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叽叽喳喳地吵闹着，要么在惊讶于排名未变，要么在痛恨此前从未努力。
许吉安不乐意往人堆里凑，脖子不禁伸长了几分，她其实也没办法不好奇排名。
黄珊珊仍处于班级前十，而她稳稳当当落在班级第十五。
实际上黄珊珊排名还算不错，分数比起绝大多数人也好看了不止一点。
同桌走进教室，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开口：“门口有个人找你。”
许吉安思绪忽地被打断，向窗外望去，有些微胖的女孩子在班门口踌躇，不时地望向嘈杂的人群。
那是秦莘的同桌，她们平时也有过普通的交集，估计是秦莘有什么事情要说。
她赶忙起身，径直向走廊走去。
两人视线对上，许吉安对她点头致意，微笑着开口“哈喽哈喽，你怎么来了？”
没等她说完，手中便多出来一个纸条，四角似是被人反复折叠才磨出毛边。
眼前的女生双唇紧抿，看着许吉安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
“不是我要来，秦莘拜托我给你这个，你等会打开看看吧。”
许吉安点点头，心里了然，应该写是要点的外卖。
“她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她脸色不太好，你还是好好回复吧。”
话音未落，那人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匆忙跑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许吉安狐疑地打开了那个纸条，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熟悉的字迹却又组合成那样陌生的话语，她宛若空有躯壳的木偶，怔怔地愣在座位上。
···
许吉安，我想了很久很久，还是决定要给你写这个。
其实在那天你来找我的时候，你说“你怎么这么高的分，还以为你会和我考一样的分呢。”
也许你是无心的，可我听起来真的很难受，这好像是在否定我以往的努力，觉得我就应该和你考一样的分数。
又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风轻云淡同你一起吃饭。
给我一个缓缓的时间吧，我会自己处理好这些负面情绪，我们下午再一起吃吧。
——秦莘
···
怎么回事，前两次完全没发生这件事啊？
许吉安的右眼皮止不住地跳动，脑中隐隐约约记起自己确实说过这样一段话。
“秦莘秦莘，你估分多少？”
“83左右吧。”
“哇，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考60多呢。”
可她也只是因为知道考试很难，以为大家分数都差不多才一时嘴快，也没想到会造成如今后果。
许吉安和秦莘从高一就是最亲密的朋友，哪怕选课分班之后，她们的感情也从未消退半分。高中时期，她们互相都是除亲人外最了解彼此的人，即使再对方面前丑态百出，可从未想过放弃彼此。
秦莘一直以来成绩都不错，每次考试也都会排到年级前七十。许吉安就算是再嫉妒他人，也不会将目标放在秦莘身上，更何况她本就不齿用话语打压别人的这种行为。
她相信秦莘是了解她的为人的，造成当下状况的关键应当不在于她无心说的那句话，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因素导致。
至于中午不能一起吃饭，也是秦莘害怕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她。
许吉安眉头皱起，在回忆中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秦莘本就与她不同班，她所能了解的关于她们班的一切都从秦莘口中得知。
“别说了，我朋友老是在课堂上小话说个不停，可提醒太多次又怕她们觉得我烦。”
“她们上课重点不听，整节课都在讲话，成绩出来还在抱怨为什么自己考不好，这样考得好才奇怪呢。”
问题大概率出在她的朋友身上，秦莘不是没有理由就内耗生气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将脾气发在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上课铃打断了嘈杂的人群声，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许吉安心下一跳，还有一节数学课就到午餐时间，她必须赶在下课前做点什么。
反正已经听过数学卷的讲评，她也无所谓这节课，对于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安抚好秦莘的情绪。她清楚，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秦莘肯定还会和自己的坏情绪过不去。早些解决问题对双方都好。
她毫不犹豫地抄起一张便利贴压在试卷下，找到隐秘的视角，时不时抬头并翻翻卷子，让讲台上操着口音的老师看起来只不过是在记笔记而已。
蓝色水笔再顺滑，也无法达到预期的速度。
写到一半，许吉安心里罕见地陷入了纠结。
她究竟是直接写出自己怀疑是秦莘朋友的问题，还是等晚餐时再问？
许吉安心底里清楚，秦莘是个敏感的人，总是会纠结内耗，当然这也让她每次都能第一时刻感受到他人的情绪。对于秦莘现下的状况来说，自然是先安抚好情绪，给她点时间等平复下来再说最好。
剩下的那半部分宛如神助，不一会儿便写完了，圆润而窄小的字将便利贴占的满满当当。
···
秦莘，真的很对不起，没想到我当时的话这么伤你的心。
我清楚你一直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也从来没有因为你考的好成绩而感到不满，毕竟那是你应得的嘛。相反，我也为能有像你这样成绩这么好的朋友而感到骄傲，真的。
遇到问题，解决总比忽视逃避或者宣泄情绪要来的有效，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
在以后我会好好注意我说话的方式，也很高兴你在感到受伤时及时地跟我说出来。
毕竟人是需要相互磨合，才能长久地和谐相处下去。
想说的话很多，一张纸写不下，不过希望你不要再为此内耗伤心了。
——许吉安
···
从最后一笔落下，许吉安再也没有心思放在课堂上，她这时忽地庆幸起自己已经听够两遍了。
铃声终于在耳旁响起，可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仍在激情澎湃地与最后一道大题纠缠，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手心的便利贴带着掌心湿润的水汽，被许吉安紧紧攒在手里。她怎么就忘了，这老头就喜欢在最后一节课拖堂。
许吉安面上呆滞，心里的海面早已狂风大作，不由得祈祷着秦莘不要走太快。
“行了，去吃饭吧。”
好不容易等来老头的这句话，已经是五分钟之后，许吉安恨恨地咬牙，直直地冲向秦莘班中。
她发誓，自己跑五十米都没这么快。
可造化弄人，仅有零星几个人在教室里自习，没有秦莘的身影。
许吉安咬着牙没有吱声，蹑手蹑脚地走到秦莘的座位上，将写好的便利贴贴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用水性笔压在上面，随后大步回到班中。
瘦死的骆驼总归是比马大，她现在放在秦莘的桌上，就算中午没看见，也能确保下午的课秦莘可以不再被杂念打扰。
一系列动作下来，许吉安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回到自己座位上的一瞬间放松下来，心里边默默复盘这件事，突然听到身侧陶瓷杯碰撞的闷声。
许吉安僵硬了一瞬，随后便听到身侧这人温和的声音。
“你今天吃啥？”
她偏头望去，黄珊珊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同桌的位置，热气腾腾的玉米糊在陶瓷杯中，让人没有半分想吃的**。
这也能吃得下去，还真是厉害，许吉安撇撇嘴，随后回应道：“大概率不吃，没啥胃口。”
“是刚刚出去没找到秦莘呢？”
只见黄珊珊用勺缓缓搅动杯中的糊糊，似是不经意间问道，却带有几分肯定的意味。
她早在快下课时就关注到角落中时不时望向时钟的女孩，当时她还只以为女孩急着去吃饭，可对方冲出教室后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原位，活脱脱是个准备起飞却淋了场大雨的笨鸟。直到她将中餐冲好，也不见女孩有要去吃饭的意思。一直以来每天和许吉安吃饭的那个人也不在身边，黄珊珊心底也能猜到个大概。
“嗯，她今天自己一个人吃。”许吉安也不打算隐瞒，抬眼与黄珊珊对上视线，眼底满是落寞，“也怪我，要不是我多说那一句。。。”
许吉安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略地描述一遍，仍是无精打采地模样。
“所以是闹别扭了？”她话语间带上了几分调笑。
黄珊珊细细打量许吉安，目光带着嘲弄的意味，忍不住腹诽，就因为这点事糟践自己的身子，若换做是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地。
微风吹来，窗帘布哗哗的声响伴着细碎的阳光闯进教室，尽数散落在许吉安身上，并未留存半分在她身上。少女的眼眸撒上了一层碎金，如同湖面波光粼粼，那清脆的声音富有力量，莫名让人有些烦躁。
“算是吧，不过我们相信彼此，会好起来的。”
黄珊珊垂眸望向湮没在暗部的指尖，逐渐敛去了笑容，眉间的温柔染上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世上真的存在这种友谊吗？”
女孩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无知和理想化，她就像刚出世的雏鸟，总归是需要经历生活的教导，等吃到教训之后，便会自己明白道理。直到最后能够像自己一样强大的那天，便也不会再这样说了。
可过程终究是痛苦的，她没办法帮。
“当然，我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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