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于以秋的眼前。
他蜷缩着身体,手臂弯曲,双拳紧握垂在枕头上。
“你看,我们都在身边,你得好好勇敢跑起来……”
“快点……再跑快点……”
于以秋做了长长的梦,任他如何挣扎也醒不过来。
直到一直有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一声一声的呼唤。
不知道是谁,也看不见她的脸。她只是像个带路的人,赤着脚走在前面,带着于以秋穿过梦里光怪陆离的湿地,来到一个阶梯上手指指向下面平静如深渊的湖面。
她转头嫣然一笑,红色的裙摆飘起,然后像条鱼一样纵身一跃。
“隋月!”
于以秋清醒过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梦里对着那样一个陌生身影,坚定的叫了出来。
“隋月!”
床头的钟表显示十一点十分。
于以秋感觉呼吸发烫,用力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
他拿起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于是下床充上电。
等待开机的时间,于以秋决定先去洗漱,然后吃点感冒退烧的药。
从前温和的热水的贴在脸上,变成了腐蚀性的酸溶液,于以秋皮肤发烫,却好像有冰冷疼痛的感觉从毛孔钻进来。
草草的吃了药,于以秋拿起手机。
四十一通未接来电!
二十八通隋月,十一通陶峥,两通陌生来电!
于以秋的心如同飓风刮过突然开始狂跳,刚想给隋月拨过去那通陌生电话又打过来。
看着眼前这个跳动的号码,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手指颤抖,他轻点接通。
“喂?”
一个温和的女声传过来:“您好,请问您是陶峥的家属吗?”
“我是他弟弟,请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和一位女性驾车在西环线红杉路出口处发生严重车祸,请家属尽快赶到祥仁医院急救中心。”
于以秋眼前眩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等恢复,他又踉跄的爬起来,往客厅的方向一路跑过去,一把拉来大门。
突然怼到眼前的摄像机宛如黑洞一般的镜头像要吞掉他一样阴森,蜂拥而上的人把他堵在门口,凶口大张,毒液四溅。
“于先生,请问您和唐元集团总裁唐嵩还有他的弟弟唐潇是什么关系?”
“有小道消息称唐嵩三十七岁仍然不婚是因为你是真的吗?”
“唐潇是你的金主还是真爱?”
“传闻你十六岁就频繁入住南风路唐家老宅,你是被他们兄弟两个强迫的吗?”
长枪短炮逼迫他步步后退,又退无可退。
他们带着平和的面具却还是露出了恶毒的嘴脸,满口义正言辞的捕捉着于以秋祸从口出的机会。
于以秋脸色惨白,双唇也失去血色,冷汗从额角流到下颌,眼前忽明忽暗,无力的扶着门框蹲下来。
他开口语不成调,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
“求求…求求你们…放我走…”
没有人听他与丑闻无关的乞求,没有人在意他的状况,没有人扶他一把。
所有人都居高临下,像抓住了懦弱有罪的犯人,即使没得到他认罪的自述,也要拼命的拍下他狼狈的视频照片。
“放我走…放我走…隋月在等我…求你们了…”
于以秋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反复说着那句话。
他开始捂着胸口呕吐,从干呕到一口一口的胃液,停不下来。
冷汗和眼泪无法停止的从脸上流过,从下巴滴下,他像被人捏住咽喉一样无法吸入一丝空气的拼命呕吐,直到吐出的胃液,变成了血色。
楼道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干什么干什么?再不离开我报警了!”
男人走过来扒开挡着的摄像机,看到地上的于以秋,眸间骤冷。
“人都这样了,你们还堵着,出了人命你们谁能负责?”说着他从西装口袋掏出手机,拨号110对着这些人:“还不走?等警察吗?”
机器被慌乱的架起来,狗仔们来不及等电梯,从消防通道四散而逃。
“你没事吧?喂,能听到我说话吗?”男人轻抚于以秋的后背不断焦急的问。
于以秋止住了呕吐,仍然紧闭双眼微微颤抖,什么都感觉不到。
男人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外套盖住于以秋被汗水和血污浸湿的前胸,打横抱起于以秋。
“求你了…让我走……”于以秋只有气音呢喃着。
于以秋猛的睁眼醒来已经在医院,喉咙被割破一样疼痛。
出声沙哑,他问旁边的护士:“这是哪里?”
护士回答:“祥仁医院,您高热,消化道不明出血……哎,你去哪?你还要做详细检查!”
于以秋在听到祥安医院这几个字时瞬间坐起来,下床赤着脚就要离开。
“急诊科在哪?”于以秋问。
“这里就是急诊科啊!”护士回答。
于以秋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臂,双腿却无力的软了下去,护士立刻蹲下扶住他。
“您哪里不舒服?”护士问。
于以秋冰凉的双手握住护士的手,沙哑颤抖着开口。
“隋月…还有陶峥…在哪?”
护士恍然大悟:“你是陶峥的家属?他现在还在急诊手术室,伤的很严重,我们主任亲自操刀,已经进去五个小时了。”
于以秋低着头闭眼,眩晕和恶心一阵一阵的折磨他。
“隋月呢?”
护士想了一下,会意道:“你是说他副驾驶的那个女的吗?她车祸当场就去世了。”
去世……
去世……
去世了……
于以秋突然胃一阵紧缩,一口鲜血弄脏了护士的白衣……
“请……带我……看看她……”
就是这样,一切就是这样,你看,她不是来梦里救你,她是来跟你道别的……
隋月还是那样的一张脸,即使死,也是美的。
只能看到额角和耳廓,两个很细小却皮肉外翻的破碎的痕迹。右下颌延伸到锁骨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横亘山川平原的一道黑褐色峡谷,狰狞可怖。
她死了……
面色青灰,嘴唇青白,眼睛紧闭着……
她皮囊还在,可是已经没有鲜活的血液流动,骨骼和脏腑没有一点完整……
十一岁那年隋月衣着破旧背着一个缝补过的背包干干净净的拥抱了家境优渥天之骄子的于以秋。
十八岁那年隋月从天而降,没有父母陪伴也没有家庭的退路,她天不怕地不怕,漂亮勇敢的耀眼。
她的世界日月清明,甘霖一般存在过又孤零零躺在冰冷的盒子里。
于以秋直挺挺的坐在轮椅里,像一个盲眼又废腿的残疾。
西环线红杉路特大交通事故充斥着整个祥安医院急诊科,到处都焦灼着人鬼边界的冰冷和嘶鸣。
下坡道失控的旅游大巴。
挤压的变形的两辆轿车,一辆撞出马路,一辆侧翻。
断裂无力的护栏。
一地飞溅的金属和玻璃的残渣碎屑,混合着各种干涸的血液。
二十多人各处包扎,四人重伤仍在抢救,一人抢救无效,一人当场去世。
生命就是一场哭喊……
交警严肃的叙述和提问。
于以秋什么都听不到。
却只有一句钻进了他的严丝合缝的心里。
“死者生前仍在进行的最后一次通话是打给你……”
三十九通电话……
隋月和陶峥是为了他,慷慨的奔赴了这一场宿命的死局……
她死在哀鸿遍野的意外事故中,距离于以秋只有不到一公里……
三十九通电话啊……
于以秋有三十九次让她放心,然后原路返回的机会!
可是啊,他没有拦住隋月,把她交给了残忍的宿命!
宿命嘲笑他:“你不配!你不配从头来过!你不配相依为命!”
上天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让于以秋做了一场繁花似锦的美梦,梦醒之后,他还是得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
仿佛他本就该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
梦里的隋月固执的伸着她的右手,于以秋泪眼朦胧,再也不敢牵一下。
“隋月,对不起,我该怎么偿还你人世的二十九年!”
“别原谅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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