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刺杀

魏明琅一走,萧暮雨却有些后悔。方才有个小男孩一同吃饭,这腊月二十九还热闹些。但今晚私留皇子已是很危险的事。

萧暮雨这些天无公务可做,却也习惯性地挑灯夜读。射雁的作息近乎日落而息,这萧府虽只这一处院落,但当夜晚只剩他一人声响,也显得空旷起来。

他取出白天在书画坊买的两幅画细看。还是感到不尽人意。白天入眼是整体构图和色彩,显得招人喜爱,但画上的人没有神韵,好像格外漂亮的物件。他将之归因为两幅画上的人脸上都没有神采。都说“画龙点睛”,画人也是要点睛的,但未必每一幅画都知道如何去点。

心血来潮,他翻出自己之前临摹的那幅“美神”,平心而论,画得也未得神韵。看来如若自己丢了官,也不是立马能去做个市井画师谋生的。

世人皆说他萧暮雨少年天才,可他自己知道,在成就天赋这件事上,他的人生已经镌刻了遗憾。幼年开蒙,他最擅长的乃是作画,后来被父亲教训多了,也就走到读书科考的“正途”上去。现在拿起笔虽然也能描上几笔,可自己都一眼看得出生涩来。

另外,他聪敏细致,可自小身子骨就不硬朗,所以没有成为文武全才。这样的人物现在朝堂上也有不少。

他铺开丹青涂料,着手将那幅才买来的“美神”改一改。画画时世界就安静了,好似只有笔尖触到纸面极轻微的“沙沙”声。所以,当他耳朵捕捉到这寒夜里又多了一个声响,他很确定。

有人站在他头顶的房檐上,掀开一片瓦。那必然是在观察这屋子里的他。他虽觉察,但手无缚鸡之力,如屋顶的人跳进这屋子里取他性命,他是全然无力抵挡。

到底,还是大意了。原想开年再精心挑选两个可靠的保镖,不想还没过年就在朝上被摆了一道。他不是没有马上想到雇人保护他,只是这年前几日,恐怕京华的职业保镖们都回家过年了。

他让自己好似不动声色继续在画画,其实手心的冷汗已将攥着的笔杆浸湿。出于作画者的本能,他唯恐手汗流到笔尖,污染刚蘸满的红彤彤颜料。索性将笔一搁,作打量桌上的画状。左手在书桌底下摸到藏着的一柄匕首。那是他担心万一有不测,放在此处备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用到。

一个黑衣蒙面之人破窗而入。萧暮雨在那人扑到他身上之前,抓了桌上的砚台就砸过去,虽没砸中,但砚台里乌黑的墨汁洒了那人一人,也成功分散了几秒钟注意力。萧暮雨已足以跑到房门前,踢开门就往外冲。其间刺客的本已抓住他的右手手腕,恰好他手中就握着匕首,下意识朝那人手腕狠狠扎下去,那人也惨叫一声,这才松了手。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怒喝,随手是几下利落的打斗之声。萧暮雨就听到刺客告饶,那制服刺客人狠狠道:“别嚷,否则割了你的舌头。”

同一个声音,随即却变得很温柔,朝着萧暮雨的方向唤:“哥哥,没事了。”

萧暮雨瞬间脚下脱力,倒在地上。才发现右手手腕被刺客抓过又奋力挣脱,已脱臼了,方才浑然不觉,此时才感到钻心的疼。

魏明琅绑了刺客,遣射雁赶紧去报官,让官府的人来拿。又将萧暮雨扶回屋中,让他在床榻上靠着坐好。随即抓过他右手,嘴里蹦出三个字“且忍着”。萧暮雨只听骨骼碰撞的“咔嚓”一声,差点疼晕过去,瞬间全身冷汗都冒出来。

顾明琅一手仍托着他刚被接好的右手手腕,他才发现顾明琅虽然还比自己矮一个头,手掌却很大;左手手臂则安慰似的环过他肩膀搂着他,凑近他耳边的话语轻柔得像哄人:“没事了,骨头接好了。”

萧暮雨惊魂甫定,却还是勉力挤出一个微笑,想宽慰他:“谢谢殿下。多亏殿下还没走远。”

“我是根本没走。”魏明琅直接承认。以他用过晚膳离开的时间算起,本来差不多都回到军中了。萧暮雨当然明了,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自己却偏要直来直去,让习惯于照顾他人感受的萧暮雨倒是不知所措。

魏明琅道:“你先靠着歇歇。我不能离你身边。等官差到了才安全。”

他说得很有道理,萧暮雨便照做了。两人都安静下来,却也不觉难堪。经历方才一遭,魏明琅已是他萧暮雨的救命恩人。

约莫半个时辰,射雁待了官差回来。魏明琅明示十五皇子令牌,众官差连忙下跪叩见。

魏明琅道:“本王途经此处,刚好见到有个身影在萧翰林家屋顶上,大冷天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就躲在街角暗中观察,果然抓到他翻墙入室。”

那刺客已被除了蒙面的黑布,被萧暮雨揉成一团塞进刺客嘴里。官差认出那刺客:“这小贼入室抢劫,被抓过好多次了,没想到屡教不改。”又抽了他嘴里的布团让他自己交代,刺客果然说,自己入室抢劫,没想到偷到萧府来。

魏明琅让官差先带这刺客回去审问,并手书一封短笺,说明今夜事发突然,劳官差交到急雨卫。

“今晚我不能走。”魏明琅对萧暮雨说,不容反驳地。萧暮雨亦默认。魏明琅又表示今晚非但不能离开萧府,今晚还要跟萧暮雨待在一个屋子,才能确保萧暮雨的安全。萧暮雨迟疑片刻,也只能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闲杂人等都走远,萧暮雨问魏明琅:“殿下可愿告诉臣,为何今晚还在这附近?”

此言一出,不待魏明琅回答,他自己就怕魏明琅多心,忙补上一句:“万幸殿下没有走远,否则……简直不敢想象。”

魏明琅定定看他的脸,萧暮雨觉得那神情是小孩子的懵懂。突然这小男孩低下头,朝向他一直被自己拖着的右手手腕,道:“你这手,等下你先仔细搭在那儿,万不可随意挪动。我去削片光滑的竹片来,给你把包扎了,要把骨头固定住。”

萧暮雨手腕轻轻抽痛,在魏明琅手中颤了一下。魏明琅手还是稳稳托着,又安慰道:“只是脱臼,已经接好了。没伤到骨头,固定两天就没事了。”

萧暮雨却没有担心。他只是才发现魏明琅虽然身高不及自己,手却比自己的手大不少。不禁低头去看魏明琅的脚,果然也是。

魏明琅不解:“哥哥,看什么呢?”

萧暮雨收回视线:“没什么。”

魏明琅去院子里削竹片了,萧暮雨心下清楚,魏明琅一直没回答自己,他今夜为何逗留此处。在萧暮雨看来,魏明琅好像早就知道这场刺杀会发生一样。

方才打斗得一片狼藉的书房。官差在时已取过证。射雁来通报,说书房重新收拾好了。萧暮雨问他桌上几幅画可有被墨水染污,射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魏明琅正拿着削好的竹片回来,冲着萧暮雨喊:“哥哥,你别动。”

倒惹得萧暮雨稍许惊吓,随即牵起一个无奈的笑:“你啊……你放心,我惜命,知道小心。”

他伤了的手腕确实乖乖靠在床沿,一动不动。魏明琅走到床边坐下,萧暮雨见他拿来了自己这宅中备的创伤和药膏。显然是射雁帮他找来的,看来这两个地位迥异的同龄人已经相熟。

魏明琅要帮他的手腕上药。一旁的射雁忙道:“公子,上药我来吧。”

萧暮雨正色对着射雁:“应唤‘殿下’。这位是十五皇子。”晚膳射雁未同他们一起,夜晚意外发生时射雁在房中睡觉,官差赶到时萧暮雨怕吓着他,让他没什么事就继续回房歇着。故而今晚此前都还未曾向他明示魏明琅的身份。

魏明琅已拒了射雁帮忙,亲自帮萧暮雨上着药。一边道:“哥哥,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果然比我们都大了六岁呢!”“六岁”二字还刻意咬得重些。

射雁听到“十五皇子”四个字,已经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魏明琅让他起身:“我们一般年纪,你也别拘束才好。只是以后本王遣你办事,你也要得力”,随后就让他睡觉去了,“你家公子这边,一切有我。”

上好药,又帮萧暮雨用纱布包扎了手腕,绑上竹片固定,嘱咐:“这只手两日不要沾水,也就没事了。”

“那岂不是到明年都不沾水了?”萧暮雨戏谑道,笑眼盈盈,但也知晓自己脸上应是掩不住疲态。

这一番折腾,差点忘记翌日便是除夕。魏明琅也微微一怔。然后问他:“哥哥,我能留在你这里过年吗?”

萧暮雨已习惯了他有话直说的风格,然而犹豫道:“我这里,明天没吃的的。本来我可以做,可现在我伤了……”

“我回军中也是一个人。”他不说,萧暮雨也料到如此,可听他讲出来,还是忍不住心头酸酸涩涩的。如若面前是其他与魏明琅同龄的少年,萧暮雨多半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可魏明琅是皇子,且萧暮雨今天手伤了。

于是,萧暮雨想了想,道:“我勉力做点儿吧。家里有白菜、萝卜、土豆,肉有年前腌的咸肉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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