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背叛
如愿离开大将军府的楚虞没能带走孩子,他知萧慎存的什么心思,楚淇拴着他的心,只要孩子还在大将军府养着,萧慎便多了见楚虞的机会。看在萧慎必对楚淇爱护有加的份上,楚虞默许萧慎这一举动,未再异议。
“公子!”车马刚到府门,握瑜迎出,叹道,“近两月未见公子,我都不知如何回长小姐的家书了。”她口中所说的长小姐乃是楚虞姑母,自几年前楚奕去世,云中洲的大小事宜全仰赖楚霈处理,楚虞自幼与这位姑母亲近,一月一封家书也是常有的事。
“我来回她。”
握瑜看自家公子精神尚好,也未见清减,面上欣然不少,颦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楚虞入书房,看见一只陌生的木盒放置书案上。
“握瑜,这是何物?”
“公子入宫那一日,有人匆忙由外墙掷入一物,我瞧木盒底下刻的是太尉府便不敢拆动,一直放在书房中。”
手指摸索到木盒低处,木刻四字:太尉府制。楚虞打开它,指尖僵冷,心中掀起波澜万丈,那木盒只开一角,他便不敢再移开一毫。
“公子?”握瑜走近。
“送来此物之人你可见到?”
“我未见,那人动作极快,是个练家子。”
他推远木盒,仿佛在推开什么人。握瑜站在书案前,捧起木盒,打开的一瞬间,木盒自她双手间滑落,滚到地面上,彻底摔开的檀香木盒中静静躺着一方印,青金玉石,晕着幽幽蓝光。
“公子,这是,这......”握瑜震惊,她试问楚虞。
楚虞明白她心中所问,回道:“我的印未曾离身。”
握瑜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直言:“必是有人伪造此物!这世间的另一方青金玉印早随先太子下葬了,他们是拿先太子来要挟公子。”
“错了。”楚虞起身,弯腰拾起那物,注视良久,“除了父亲,无人知晓我与太子之间的信物。除非有人开皇陵,让英和在地下不得安眠。”
触摸青金玉印时,楚虞心头闪过一万思绪,但无论如何也不是他最想得到的那种。他以为那人回来了。
脑海中温温响起那道朝思暮想的声音。
甯一,见印如见我。想我了,就握紧它,两方印石心有灵犀,想必我于地下也能感到你手心的温热。
他眼睁睁看着魏止胸膛的伤口溃烂,皮肉剥离,目睹他一次次箭伤毒发,终了,苍白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便再未抬起。魏止下葬时,楚虞将印放在他衣襟内,这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往时历历过目,哀戚之色只流露一刻,楚虞眼中冷厉乍现,他紧攥那方印,“开陵的人,必须死。”
入秋时,中京已恢复往日平静。自大狱内出来的百官病伤痊愈,一半告老还乡,余下一半,明哲保身,只噤声立于朝堂之上。萧慎当日之举,清除异己,手揽大权。一时间,放眼九州,无敌可匹。
“他查吴叡?”
黑衣影卫单膝跪报:“是,自中书令归府后,一直暗查着什么事,近几日遣线人去了幽州。”
“未知何事?”萧慎再问。
破军面露难色:“自那夜后,中书令便设防府中,属下实在无法潜入内府。”
萧慎未加责怪,回到:“继续跟踪此事,不要让他发现你。”
“是。”破军隐退。
吴叡.....萧慎沉思,自他扣押吴叡那日起,吴质未传书一封,可见这个二儿子在吴侯眼中毫无价值。难道只是质子?据萧慎所查,吴叡原本体弱,两年前大病一场,险些丧命,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命是因吴质不惜重金寻遍珍奇药材,又请药王门人下山医治。若真是毫无价值,此举又有何意。
萧慎不得其解,心中暗道,是时候见一见这位吴氏二公子。
吴叡关在皇宫一处废殿,虽是废殿,萧慎却没有短他的吃穿用度,宫人也得令不敢怠慢,往日所需药材一应俱全,只是苦了阮韶真本是自在悠游,却只能禁足此处。
“放我出去!把你们最大的官,那个什么大将军叫来!”这是阮韶真第八十三次对门前士兵大喊,一如既往,静悄悄。他气冲冲踱步回殿内,吴叡正自己与自己下着棋,阮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被关两个月了,我都闷死了!”
吴叡未看他,只是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轻声道:“局要破。”
“什么?”阮韶真瞠目,“你都残局了,还破什么破!”
黑子一落,围杀白子,顷刻间,棋局明暗已分。吴叡收手,笑道:“你听,有客来访。”
阮韶真闻言安静下来,侧耳一听,面上欣喜。果然门前有声响!他兴冲冲往外走,却只过门槛便不动了。
吴叡笑他:“韶真看见谁了?呆傻了?”
阮韶真一向灵活的舌头打起结来,哆哆嗦嗦道:“他....他他!楚.....楚楚楚.....”还是说不清楚。
吴叡大笑,起身走向门口,只听一道音从门外传入耳中。
“在下,楚虞。”
阮韶真对着眼前白衣之人猛猛点头,舌头的结捋直了:“对对,就是你,楚甯一!”
楚虞礼貌而笑,再往前走,看见黑暗之处隐有人在,身着紫衣,面如冠玉,正是吴叡。楚虞不前,足下似生根,吴叡谑道:“中书令前来必有要事,为何驻足不前了?”
他来时本面容温煦,现下却笑意渐冷,只对阮韶真寒暄几句:“楚虞有要事找吴公子商榷,这位公子可否回避?”
阮韶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又猛猛点头,偶像说什么他都答应。楚虞对他道谢,入殿后便关上了门。
楚虞驻足门内,细细望着吴叡,渐冷的神情也慢敛起来,言语客气而疏远:“在下前来只为一事。”
吴叡斜靠在柱子上,戏谑望他。
他从袖中拿出印,质问:“此物吴公子从何得来?”
“中书令怕是找错人了,吴叡不识此物。”刻意压低的声线没有逃过楚虞的耳朵,白衣一闪,楚虞的手落在吴叡下颌,指尖自颌角摩挲滑过,皮肤光滑平整,并未易容。
手腕轻逃,却被一人捉住,吴叡眼中笑意满满,是嘲讽的笑:“素闻中书令有断袖之好,看来此言非虚啊。”
“楚虞失礼,但虞追查此物,线索直指吴公子,特来一问。”
他想挣开钳制,手腕却被握得更紧。吴叡轻轻靠近他,鼻尖与鼻尖只有秋毫之差,药香盈鼻,楚虞闪头后躲了一寸。
吴叡抬手,为他扶正了簪。
“簪歪了。心正,方能衣冠正。”他不理会正事,只顾着调笑楚虞,“你,心不正。”
“虞只为询问此物来历,一时失礼。”楚虞挣开他的手,把青玉印托在吴叡眼前,“烦请公子仔细一观,仔细回想。此物事关皇脉之地,稍有差失,必是死罪。”
“皇脉?”吴叡嗤笑道,“中书令所言皇脉,是埋死人的地方?还是埋活人的地方?”
楚虞敏锐地捕捉他话中之义。吴叡所说“埋死人的地方”自然是指皇陵,可那埋活人的皇脉才真正是天下人欲罢不能的秘境,传说那秘境医死人肉白骨,可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亦有万国奇珍藏于其中。
“吴公子慎言,我所说的皇脉,仅指皇陵。”
“哦,那就没意思了。”颀长的身影靠近了些,他的目光落在楚虞脸上,却并不看那方印,只是自楚虞手心中拿来,稍稍扫了一目,复又笑道:“英和甯一心。”那笑声似乎隐隐嘲讽,却如浮光掠影般令人难以抓住。
相似的声音读出,楚虞听在耳中,心头微痛,那人又道:“看来此印是懿敏太子之物,难不成是中书令定情之物?”话未落地,吴叡的手一丢掷,那道蓝线抛在空中,印石重重落地。
楚虞微微愠怒:“你这是何意!”
“中书令如此在意,必是重要信物咯。”吴叡坐下,呷一口茶,得意笑起来,笑声停顿,又好似忆起什么,语气阴恻:“中书令可怕死人睁眼?”
一语攫住楚虞的心,他欺身而上,攥住吴叡衣领,恨声道:“是谁从他身上取下的印?!”
吴叡原本满是嘲谑的眼睛渐渐淡了,投在楚虞的眼中是一片温凉之色,恰如春风吹过寒波,温暖中融着刺骨冰冷。他的眼角在发红。心只软了一瞬,开口是恶意的回击,直戳痛处。吴叡快意道:“当然是懿敏太子不堪其辱,从地下回来了。”
“你说什么。”怔住的人松手,语气微弱。
他讨厌楚虞此时的表情。惊愕,脆弱,不堪一击。
吴叡牵了牵嘴角,嘲道:“自然是骗你的。”没有刻意低沉的声音何其相似,相似的音色,昏然度过的五年里,楚虞没有一日不再思念这个声音,他头晕目眩。
楚虞闭眸,强压住心中苦涩,一步一步走到那方印掉落之处,珍宝似地拾起,身后,吴叡冷眼望着蒙着一层悲哀的背影,淡淡地陈述出自己的恨意。
“你背叛了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