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姣摊开手，那枚墨玉扳指就这么静静躺在她手中。
他怔了一瞬，欣喜接过，放在光下仔细辨认，确认是自己那枚。
欣喜过后，又是不解，“将军早就发现这枚扳指了？”
“留着欣赏了一会，物归原主。”她起身，朝他点点头，“好好休息吧，秦副尉，宫里人多眼杂，这段时间就不要出去走动了。”
他眼中露出疑惑，“留在宫里？”
“这是命令。”元成姣走了。
殿中只有淡淡清香围绕，他开始复盘他们的对话，搜寻可能的破绽。
她来是试探他的，昨夜发现他的人，是元成姣。
刺客只是为了让他演一出苦肉计，引出他的扳指，由元成姣来将他推出去，可谓是顺理成章。
真是好局，连元成姣也算计了进来，还拉得她不能脱身。
他不确定她是否看出他的知情，但由她发现自己的身份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兵权。
他若是皇帝，一个前太子的孩子横空出世，又是由手底下的大将军上报，定然要疑心元成姣与他的关系。
而他若是元成姣，也必然清楚自己已经被陛下怀疑忠心，不管是撇清关系，还是坚定相信他的身份，都不会消减陛下的疑心。
做多错多，把自己关在宫里，交给陛下去处置，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不论将来如何，他是元成姣提拔上来的，他们两人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有一层破不了的连带关系。
这层关系已经在这，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他得琢磨琢磨。
高陆离他们做了这个局，无非是要强行恢复他的身份，既然他人已经在宫里，那就说明事情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他们的表现了。
这一边元成姣则是一言不发回了府。
陛下赐了她云武将军府，但她更多时候仍然住在元府。
马蹄声近，元大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牵过她的马，低声道：“老太太在府中等您。”
“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她脸上无意外，平静下马。
元大郑重点头。
“知道了。”
“将军。”元大叫住了她，示意她朝府对面看。
转头，就看见林英之环臂靠在正对府门的树下，明显在等她。
林英之等了一早上，在未时后，等到了元成姣。
她朝元大说了一句，朝自己走来。
“林姑娘找我？”
“我找秦影，昨天他没赴约。”
元成姣点点头，她猜到了林英之的目的，“林姑娘知道自己徒弟是谁吗？”
“不知道。”
“他没提过自己的身世？”
“说过一些，不多。我没问过。”
“林姑娘收徒，还真是随意啊。”元成姣轻笑，但眼中无笑意，“不介意的话，随我入元府，有些事要请教林姑娘。”
林英之没有动，元成姣也等着她的回应。
她知道秦影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不知道他藏着什么秘密，现在元成姣点出了他身份有异，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内情，而她闭口不谈秦影在哪，神色也不似平常平和。
秦影的身份，对元成姣影响很大，观她来的方向，朱红色的城墙隐隐叫嚣。
她这个便宜师父，得帮她这个便宜徒弟做点遮掩了。
“他被软禁在宫里？”收回视线，“要把我关在元府？为什么？”
元成姣面色一僵，林英之的敏锐度让她一惊。
“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有事找他。”
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元成姣有些捉摸不透林英之这个人。
“半个月以内，就有结论了。”
“什么结论？”
“不知。林姑娘可愿意暂时住在元府？”
“可以。”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又一次让元成姣琢磨不透。
“请。”
元成姣安排了林英之入府，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径直去了正厅。
堂内，首座是位闭着眼睛，两鬓花白，手上捻着佛珠的老夫人，一旁坐着一位气质沉稳，苍劲有力的中年男子。
“祖母，三叔。”元成姣分别行礼。
睁开眼，即使青丝成华发，老夫人的双眼仍然清晰。
“娇娇儿，你的副尉，是前太子遗孤一事，已经传遍了四禄右区，再过不久，怕是整个梁都都要知晓了。”
堂下三叔补充道：“今早下朝，消息就传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坐到三叔对面，抿了口茶，“扳指是真的，和陛下的一模一样。秦影的来历，我查过，在能查到的经历中，确实有人在追杀他们父子，和他的口述对得上。”
她转述了一遍宫中和秦影的对话。
老夫人听完，点了点头，“倒是合情合理。”
但元成姣却摇了摇头，“太合情理。”
人，是她要拉去军营，也是她要提拔成副尉，立功、刺杀、显露身份，太巧了，巧得天衣无缝。
但每一步，却又是她亲手推进。
“不论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亦不论昨夜这场刺杀是无面者单纯的报复还是个局，秦影是旭太子之子几乎是板上钉钉。”
“元氏被拉进了一趟浑水。”三叔重重呼出一口气，“娇娇儿才封大将军，就出了这样一档事，只怕陛下要更加忌惮元氏。”
老夫人转动佛珠，担忧地看向元成娇：“此事，你得避嫌。”
“怕就怕避无可避。”三叔接话，“不管这位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他必须是无意。他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们要早做应对之策。”
“我知道，他有位师父，我将人留在了府上。”
“好，看住此人，别让人乱说话。”
现在，不管这是不是个局，他们必须要做出秦影不知自己身份，而元成姣更不知秦影的身份这一事实。
摘不出元氏，就只能降低元氏的存在感和背后的作用。
为此，元成姣反复问林英之，他们是如何相遇，秦影有没有作出什么反常之事。
“离开三直镇，你们再也没碰上追杀他的人？”
林英之摇头，“没有。”
“他不知道追杀者是谁？”
“不知道。”
三直镇、离山、秀才峰、空原、新河、灵山......
她站在自己的角度，隐去了范越的身影，将无伤大雅之事尽数告知。
在她口中，秦影碰上她时只是一个可怜的少年，顶多为人机灵些，碰上了她便开始学艺，碰上了冯昇便想着当官，碰上了元成姣又开始从军，一路前进，又一路拐弯，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弱小。
元成姣沉默了，她对林英之的话也不全然相信。
“你还没告诉我，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这么紧张？”
冥思被林英之打断，“秦影是什么人，自有陛下决断，圣令不出，我亦无法告知。”
元成姣隐瞒了秦影一事，无妨，她迟早会知道。
虽然留在元府，她倒也没被控制行动。
是夜，确认四周无人，她翻墙而去，到约定之所，玄辉已在等候。
“首领。”玄辉压低了声音。
“查到了什么？”
“程府和旭太子有姻亲关系，二十多年前，程府有位小姐入了亲王府，就是后来的太子，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病死了。”
这个关系让她诧异了一瞬，程府的小姐，二十多年前的小姐，和李不言的父亲一辈，那就是说，程氏，是秦影的母族。
“这位小姐和程府现在的家主是什么关系？”
“兄妹。请首领恕罪，时间过去了太久，属下只能查到这些，又怕问多了，要引起怀疑。”
林英之轻轻摇头，“无妨，剩下的我会去查。还有一件事，梁都的无面者，有没有人擅自行动？”
她得知，那晚的刺杀行动，是无面者中的青鬼，但从元成姣的叙述来看，又不是青鬼。
实力再末等的青鬼，也不会死得这么轻易。
要么是无面者中有人偷摸行动，要么，是有人假借无面者之名，行刺杀之事。
果不其然，玄辉目光疑惑，“擅自行动？自从首领发话之后，我们无人再行刺杀之事。首领为何这么问？”
“也没有少人？”
玄辉想了想，迟疑道：“属下没有听说少了谁，但属下可以去排查。”
“不必了。”所谓的青鬼，看来是人装鬼。
“有人在装神弄鬼嫁祸你们。回去把你们手上所有的面具都聚集起来，给错文司放个信，让他们去封查面具。”
“嫁祸？还有人要对付我们？”玄辉一惊。
林英之摇头，给他一颗定心丸，“不是对付你们，只是用了无面者的身份。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给个名头出去，把这件事做实，让他们去查。你们自己藏好。”
玄辉张了张口，犹豫了几分，“是。”
她又回到了元府梳理今夜的信息。
这条线大概明朗了，程府和高陆离之间的交集，是旭太子。
那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交集，便是秦影吗？
而这个问题又引出了一个新问题——梅千行要利用这份交集，是不是意味着他比他们更早得知秦影的身份？
人是控制住了，但舆情却控制不住了。
旭太子在民间原有仁义之名，尽管身死，也耐不住有人怀念感叹。
而今，街坊百姓中，传出了旭太子在民间的孩子被朝廷发现，接回宫中一事。
三日，又有传言称，陛下爱屋及乌，对旭太子之子加以封赏，听说之人无不赞叹陛下之仁德。
五日，又有传言称，陛下容不得旭太子的血脉，已经将人秘密处死，听闻之人皆惋惜，叹子无辜，道圣心难测。
六日，旭太子之子原来是在元家军中任职，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回到梁都，过路之人又惊其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七日，旭太子之子被无面者行刺，又将其反杀之事被传了出来，只是重伤在宫中医治但生死不明，一时又有称其英勇，又有暗自揣测宫中秘辛。
八日，圣旨下。
更到这里了，悄悄问一句，真的有小可爱看这个文吗~
偷偷感慨一下
写这本的时候，没有技巧全是爱，所以有很多生涩的地方，上头的时候还偷偷上班摸鱼写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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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苦肉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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