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走血水，露出指骨原本的颜色和形状。
旻涯呆愣愣看了好一会。
“老旻！”范越的呼喊叫醒了他。
回神，转而恨意滔天，死死盯着两个毫发无伤的乌鸦。
他们只是站在那，既不出手，也不退，只是要拦住他们的去路。
而他们确实做到了，只凭借两人就阻拦了一百多号人，此时又当朱雀卫如空气般，丝毫没有将在场的人放在眼里。
“老子要跟你们拼了！”
淮鸦已经没有在看底下人打架了，他撑着下颌，用树枝逗弄壁下的爬虫。
忽然，有一阵别的马鸣......车轱辘转动声......
他没管，继续逗弄爬虫......直到爬虫被他戳成了两截。
起来打了个哈欠，发现雨停了，不远处有马蹄声在靠近......依稀能看见一团白影。
好像有什么有意思的人来了。
林英之策马入岭，打斗声已经近在耳畔，她弃马跳上岩壁，直接攀着侧壁翻过峰底。
三个朱雀卫被直直甩飞了出去，一人撞到凸起的岩壁，当下便没了动静。
林英之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蹬壁直下，接过一人。
“副尉！”
“嗯。”
旻涯砍在胖乌鸦手臂上，或许是意志发挥了强大的力量，他这一刀竟然砍了下去。
他听见肉破裂的声音，一般是没有声音的，但他就是听见了。
露出满是血色的牙齿，他狂笑，“格老子的，就是你刀枪不入啊啊！！！”
“苏顽，世子出事了。”瘦乌鸦开口。
“你去。我一个人足矣。”苏顽竖起手臂护着头，而旻涯的刀就砍在其上。
林英之箭步冲上，似一阵风般无骨，看似柔软的身形中蕴藏了杀机。
略过旻涯，她一脚蹬向他的刀背，将这刀砍得更深，这两人也随之一退。
同样借着这份力道，她旋身而上，反手斩断另一乌鸦的路，逼得他后退一步。
范越意识到这个世子，很可能就是这次行动的主使，那熙王就在他手上，而林英之的出现给了他一个通过的缺口。
“老旻林副尉，你们撑住！我去救熙王！”
范越拉了马，眼看就要通过缺口，此时一道白影忽然现身。
没人知道这道白影从何处降落，只见云散，月影复现，绮丽星光落在那人衣袍，散出点点白昼。
淮鸦一脚踩中范越身下马头，将其连人带马踩翻，而范越更是摔出数步。
马在淮鸦脚下，已经口吐白沫，范越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这他妈又是哪冒出来的！”
“淮鸦，为什么不去保护世子！”
“死不了，你急什么。”懒散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人小王爷好不容易反杀一次，我去添什么乱啊。”
林英之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挽了一个刀花，凌空劈了瘦乌鸦一刀，只可惜被他躲过。
苏顽就着被砍伤的姿势，一掌劈在旻涯手上，打落长刀，又一拳将人击飞。
局面一下安静得诡异。
林英之环顾一圈，死伤过半，目光在元九身上停留了片刻。
“人在哪？”她转向名叫淮鸦的人提问。
后者朝左边望了望，给她指明，“大概是那个方向，听得不仔细，从这里过去，然后经过一个像五指一样连在一起的山峰......大概就是这个方向。”
“淮鸦你想死吗！”那个瘦乌鸦急切道。
“你好烦啊。”
林英之不在乎他们斗嘴，她只在乎怎么找到人。
“就这么告诉我，不是陷阱？”
淮鸦却没有回答，双手负在身后朝她走了两步，又自顾自朝她绕了一圈上下打量，“怪不得冶初他们要失败。”
字里行间好像对她很熟悉。
“你认得我？”
他想捻起林英之的头发，被她转刀划开距离，“这么好看的头发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淮鸦靠近了她才看到，这个人手上戴着足足五六枚指环，玉的、银的，闪闪发光。
“杀阿罗提的几个，死完了吗？”淮鸦站定在林英之面前问。
“没有。”
“才几个人啊，都没杀掉吗？”
“你们不是同伴吗？”
“副尉！不要和他废话！他在拖延......时间！”旻涯挣扎着起身。
但淮鸦好似根本没听见，“哦对，还有两个放冷箭的。那你们的小王爷有危险了啊。”
“你拦我，想谈交易？”
“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在......那座，看见了吗？那座很丑的山峰上。”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话，给林英之指了一座山峰，“在那等我。”
他的话让她一头雾水，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秘谈什么。
除了那个瘦乌鸦，绝佳的听力，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没有反驳。
“为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啊。”他轻微俯身，悄声说：“你不想看看我的脸吗？”
鸦青色面具在她眼中放大，透过面具，她可以看见里面的双眼，她有一种错觉，这个人好像在笑。
他说什么，他要给自己看他的脸？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脸有什么值得看的？
林英之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瞬，有什么念头在轻微撞击着她的思绪。
“我为什么要看你的脸？”
心激动起来，连手都忍不住轻微颤抖，她听得很清楚，淮鸦笑了一声。
“因为我想让你看啊。”
电光火石之间，以手作爪，她抓向淮鸦的面具。
但他似乎是料到了她会这么做，朝后一仰的同时，拍掉了林英之的手，随后带有警告意味地指向她，“嗯嗯嗯，不是现在哦，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不让你们了。”
“孝则，他在说什么？”苏顽问瘦乌鸦。
孝则收了剑刃，“我会一字一句禀告，你回去领罚吧。”
淮鸦朝他摆了摆手，“这个人是有点烦，我不喜欢他。”他好像在解释，“快点啊，你要不要来？”
“好。让路。”
淮鸦朝另外两个乌鸦推了推手，示意他们走远点，又对着后方的朱雀卫和旻涯催促道：“快走啊，快去快去，我们来了十五人呢，你们小王爷现在可能被围殴呢。”
若他没说谎，这里有三人，林道里杀了两个，还剩十名刺客。
范越最先起身，他没有时间质疑这是不是陷阱，拉了一匹马便朝着淮鸦指的方向奔去。
林英之握紧了拳，闭眼深呼吸了几口，将嘴里的话悉数咽下。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也不是验证的时机，现在救秦影要紧。
她捂着心口，那里在狂跳，但是她希望现在它可以安分一点。
“你最好遵守约定。”她一步跨马而上。
“肯定啊。但是我只见你一个人，多了，我就不出来了，你记好啊。”淮鸦朝她挥挥手。
“朱雀卫跟我走。其他人，收尸。”
旻涯捡起自己的刀，驱马跟在林英之身后，经过苏顽二人时，故意啐了一口。
淮鸦没管那些收尸的将士，径直路过苏顽和孝则。
“要去追吗？”苏顽问。
“追什么啊，又不是真的要人死，意思意思得了。”
“我还是会向上禀告你的所为。”孝则双手扭了下自己的脖子。
淮鸦抬臂拉着自己，斜着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道：“好啊，我最喜欢被罚了。”
半个时辰前
“我还以为你要抓我去北绒呢。”秦影接了一把外面的雨水漫不经心道。
“只是找个和你说话的机会，没想到你的人已经追上来了，比我想象的快。被劫又凭自己逃出生天，这份英勇不好吗？白送给你的。”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谢谢你为了做一场戏，杀那么多人。”他转过去咧开嘴装笑。
“为了大业必要的死亡而已，我相信你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应珣抖了抖袖子。
他看着应珣没了笑意，“你说对了一半，我也不觉得我优柔寡断。”
“另一半是什么？”
“我觉得，我不会接受你的提议。”
应珣冷了目光，微微眯眼，“你最好......唔！”
腹上一痛，低头，一只小小的弩箭刺进体内。
他不敢相信抬头，对上秦影毫无感情的眼神，同时脖子一紧。
秦影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转动弩箭，将他压到岩壁上轻笑，“我更喜欢假戏真做，珣世子，你不想念大霁吗？你可是在晏氏待了好几年啊。”
“你要是、要是把我交给大霁皇帝，我、我会拉你一起下地狱......”应珣推不开秦影，只能被迫仰着头呼吸。
“那就看你能不能活到梁都了。”他将弩箭全部推进了应珣体内，“看来那只叫淮鸦的乌鸦，不会来救你了。”
手一甩，应珣被他甩进了雨中。
在地上滚动了两圈，弩箭在体内撞动，疼得他伏在地面，嘴唇发颤。
“听说你之前靠跳舞得了陛下的眼，果真是轻盈。”
秦影朝他走去，但目光盯着外界的山峰，警惕那只不在场的乌鸦。
忽一顿，凌空翻了个身，脸上出现一道血痕，手上抓了一把折扇。
应珣以折扇做暗器，只挡了秦影片刻，他想拔出腹上弩箭，但是秦影将其全部按了进去，他手忙脚乱找不到箭尾。
血被箭堵在体内，但力量仍然在流失。
秦影扯去了应珣的斗篷，将他拖到马车中，用断绳捆了他的手。
“刚才你身后那只乌鸦，是不是听力绝佳？”
应珣愤恨瞪着他但不做声。
“默认就是承认了，那这里的动静想必他也听见了。”
他想了想，没有高喊暴露自己的位置，生怕引来更多乌鸦。
既然那人能听见马车离去的声音，那他就会知道自己的主子出事了，转而来追。
他寻了个方向驾车。
那就搅浑这团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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