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此时正在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一家之主凭什么对他们师徒这么恭敬,先是晏家小姐来请,现在是家主来邀,只是图林英之的名声?
这晏家主的弟弟在朝为官,晏氏在空原是上层世家,在他的印象中,位高者皆视平民如蝼蚁,有何可图?
又想到晏大公子,没有分寸感的视线让他不爽,他才不会劝林英之去晏府做什么别人的师父。
他又很想知道林英之去做什么了。以他对林英之的了解,她回来后定然不会将墓中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又勾起自己的好奇,又不让自己知道。
这个人一路都是如此,少言寡语,动起手来又不留情。
她的行动很有目标,在他看来没有外物能够影响她的脚步。
但是,她教自己的时候又挺有耐心的,他这样想着。
本来他们是没有任何交涉的,全凭自己的无赖,强行跟在她身边。
半夜想到自己之前说的那些死皮赖脸的谎话,不觉内心有些烧。
他一把扯过被子捂住头,不出片刻又觉难以呼吸而冒头。
摸到了手臂上那条蜿蜒的疤,那是方尔辞留下的,现在已经变浅了。
她是自己跟得最久的一个师父,也是对他最有用的一个师父。
忽而又想到在墓中,她按着自己的头躲过暗箭,那力道似乎还在自己头上。
在以前的某个雨夜,老秦也这样,抱着自己躲在地下暗室中。
他按着自己的头不让他往上看,等出去了他才看到满地的肢体残垣。
老秦啊......他翻过身问自己,要何时才能变得强大?怎样才算强大?
像林英之那样有想动手就动手的能力,还是像她不怕得罪人的态度......怎么又想到她了,再翻个身。
他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后半夜从梦中惊醒时,心仿佛要跳出胸膛。
咚咚咚。
老秦入了他的梦。
推搡、踩踏、东躲西藏,每次梦到老秦就没有什么好事。
天还没亮,不知道林英之回来没有。
开窗,凉飕飕的,让他瞬间清醒。
伸出脑袋,别着眼瞧隔壁,没有光亮,她还没回来。
醒得太早了,他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便对着窗户伸起懒腰。
忽而,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扑腾着飞到对面的屋檐。
他定睛一瞧,是只大鸟,远远看着,像鹰。
他歪头瞧了一会,这个季节也有鹰吗?
或许吧,他没有多想。
回到桌前点了小灯喝水,随着他的动作,单薄的衣衫印出一个浅浅的圆环在他锁骨处。
他也看见了这个印子,从衣中掏出。
那是一个纯黑但在某些角度透着暗绿光的玉扳指,这扳指奇小,像是戴于小指。
“老秦啊,死了不让我踏实......”这是老秦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趴在桌上,将扳指套进小指,随意转动,盯着其上反照出的火苗,眼皮越来越重......
“醒醒。”
身体在晃动,似是有人在推。
缓缓睁眼,目光呆滞。
“有人来过?”林英之的声音。
他瞬间清醒,“啊!酸!”
他的脖子和手臂一时酸痛扭不过来,扳指还戴在小指上。
他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将扳指暴露出来,想来是连日舒服了,警惕心都下降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感到背部凉飕飕,外头天还是暗,但是不远处露出鱼白,昭示着即将天亮。
“半个时辰之前。有人来过?”
“啊?没有啊,你怎么会到我房间来?”秦影起身关窗,“阿嚏!”
“亮着灯,没声音。”她说完就准备走。
她回来和刚刚去觅食都发现秦影房中亮着灯,以为发生了什么,这才进来。
“等等等等,你拿到玉衡了吗?”他又打了个喷嚏。
“拿到了。”她不准备多言。
为了不让秦影知道玉衡和她的秘密,也为了不让他的认知受到冲击,她没有和闻清语一起行动,而是让他打探打探关于西渠的事。
虽然她内心并不相信他一个刚醒的人。
看她的样子就不准备多说,秦影早就料到了。
瘪了瘪嘴,他又打了个喷嚏。
“那个晏家主昨晚来请我们今天去晏府。要你给个答复。这财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的声音透出鼻音。
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嗯,那就去吧,歇几天。”
“啊?”他吃惊,“你真要去?”
白皑皑的雪花落在红灯上昭示着年关将至,万事迎新。
冬日清晨,寒冷挡不住人心中的火热,街上熙熙攘攘,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每个人都将自己裹上厚袄,街上穿了新衣的孩子在互相打闹嬉笑。
相比其他人,闻清语穿得十分单薄,所过之处,旁人皆侧目,嘀咕这人怕不是穿不起新衣。
但他并不觉寒冷,也不怕寒冷。
他已经一个人在空原城游荡了几天,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正如现在,他手中拿着糖糕,坐在街边,一边吃一边看人来人往。
“大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看见他的糖糕,大着胆子上前说话。
闻清语看着天真的孩童,目光温和,“因为我没有家呀。”
见他手指放在嘴中眼馋糖糕,“你想吃吗?”
男孩眨着眼,懵懂点头。
他将糖糕递给男孩,在男孩头上揉了揉,轻声道:“下次可不能要陌生人的吃食。”
男孩不懂他的话,稚声稚气道了谢,便跑开。
他起身对男孩的背影笑了笑,穿过两条街,来到一间书店。
“老板,二楼有位林姑娘吗?”
“有的有的,公子请。”
他径直上楼,林英之和他约定了时间碰面。
上楼果然见到她。
“感觉怎么样?”她率先开口。
“很奇怪。”他坐下喝了口热茶,“看起来和那时所差无几,但是食物、服饰、说话习惯这些生活中的细致之处,又不太一样。就像照镜子。”
他从怀中拿出一包冒热气的糖糕,拆开,推到林英之面前,“你在晏府发现了什么?”
她看着糖糕不为所动,“去西渠要穿过大霁边境,路程很远。而且,这两个国家的关系不如表面平静,西渠人打起仗来手段残忍,大霁兵力强盛,对其压制得也极狠。两方在边境时常有摩擦,官路上很可能走不通。”
他细细思量这些话,“听起来,真要去的话还是有些凶险。”
林英之抬眸,闻清语茶色的瞳孔静静看着自己,“你好像有些犹豫。”
他眉眼疏淡,看不出情绪,忽又笑起,“放心,我只是有些迷茫。”
他往外看去,侧脸是他下颌分明的线条,“无事可做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以后你只需要养活你自己就够了。”
她低头,抓起一块糖糕送入口中,“我去校场了。我会尽快把晏府那边的事处理完。”
她起身带走了那包糖糕。
目送林英之下楼,闻清语呼了口气,靠着窗户,观楼下人来人往。
林英之所说的校场是晏府的府兵训练之处,乃私人校场。
此时校场中,秦影和大公子晏云轩面对面站定,二人拿着木刀。
晏云轩高大肥胖,身形是两个秦影那么宽。
林英之借宿在晏府校场,每日下午和晏云轩练习两个时辰,秦影相当于做了林英之的工作。
“大公子,没人告诉你,你的眼神很讨厌吗。”秦影语气不善。
连日来晏云轩都没开过几次口,反而睁着个死鱼眼,死死盯着他和林英之,眼底时不时闪过阴冷之意。
但是表面上,还得做出和善状,不能真正揍这家伙,这让秦影很是烦躁。
等林英之回到校场时,秦影已经打断了晏云轩的木刀。
晏云轩眼珠斜盯着林英之,脸上的横肉轻微颤动,像是伏在暗中的老鼠,恶心阴冷。
秦影沉下了脸。
林英之也不喜这大公子,只是黑纱隐藏了她眼中的不耐。
她轻蹙眉眼,开始完成今日的任务。
她用木剑指导晏云轩,不管他动作再差,也只是口头指导。
而这日的教导结束后,她对晏云轩说道自己将要离开。
“大公子,我要离开空原了,不日我会向家主提起此事。”
原以为他不会回应,不料,晏云轩忽皱起唇,目放凶光,面目狰狞,眼神留在林英之脸上一动不动,似要射穿她。
但只是一会,这些情绪便消失于他眼中,
她拧眉,这始料未及的凶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大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就喜欢盯人看,也不说话,讨厌得很。”待晏云轩回府后,秦影向林英之抱怨。
“马上就离开了,忍忍吧。送来的钱在哪?”
“在我床头,要还回去吗?”
“嗯。”她将没吃完的糖糕抛给秦影。
后者眼睛一亮,惊喜道:“买给我的?”
当天夜里,晏夫人听闻林英之要离开的消息,她心中有些不妙。
晏云轩的精力在校场被消耗了大半,在家中时人也平和了许多,婢女身上的伤明显少了。
“轩儿,那林姑娘已经和你父亲提了,她要离开空原了。”晏夫人小心道。
晏云轩手中本拿着块翡翠把玩,听到此事,他将翡翠猛烈砸地,成色上乘的翡翠顿时四分五裂。
随后他拳头砸向晏夫人的后背和头,肥硕的脚踢向晏夫人膝盖,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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