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林英之,屋中还有一人。
那人全身裹着黑色衣袍,没有露出一丝肌肤,面上戴着白色面具。
面具上没有孔,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皆没有留空。
白面具手持长刀,衣袍已经有些残破,屋内本来就不多的陈设此时已经尽数毁坏。
白面具端端立于屋内正中央,林英之的白刀插在木屑上。
白面具面对着墙,而墙上,林英之被无形之力死死压在墙上,她的双脚脱离地面,双手握住脖子,就像被谁掐着脖子般。
秦影霎时炸毛,弓起背,口中哈气,对着白面具的腿撕咬。
但白面具不为所动。
“让开!”林英之红着脸,喊了一句。
应该是对他说的,他舔了舔嘴巴,收起尾巴,跳到门边,卷着身体。
白色长刀微微抖动,飞向白面具,林英之仍然被压在墙上,但她双指作剑,指挥长刀在屋中狂飞,朝着白面具猛力砍去。
这诡异的一幕让秦影睁大了双眼,虽然他现在害怕地疯狂舔嘴巴,但是目光一直跟着长刀,生怕错过一瞬。
长刀回到林英之手上,她蹬墙飞向白面具,双刀对砍,划出火星,转身对拳又对脚,她和白面具的动作一般无二,仿佛镜子中的两人。
下一瞬两人踢掉了各自手中的长刀,胸口各中了一脚,白面具压塌了床,林英之压断了书桌。
她捡起地上的细笔,同时长刀跟在身侧,白面具这边也是,长刀悬在头顶,两人一边肉搏,两把飞刀一边互砍。
秦影缩在角落里,他的视角里,林英之动作狠厉,她的脸上被打了两拳,眼角有血,但是她好像感觉不到,手中的细笔朝着白面具的各个命门捅去。
她的眼神,有点凶,有点狠,有点无情。
他好像有些害怕。
狭小的屋内,施展不开大动作,不知是哪一把刀,砍到了林英之的后背,鲜血顿时渗出,但是林英之却趁机握住了两把刀,细刀咬在牙间。
双刀在手。
白面具伸手夺回自己的刀。
只见林英之的身体在缓缓向白面具移动......她突然泄力,整个人朝白面具飞去,两个人扭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秦影的视线被挡住了,他跳到桌上。
只见林英之坐在白面具身上,手中的细笔一下一下往面具脸上捅去,面具已经破碎,裂开黑色的缝隙,却不见血。
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面具全部破碎,她才停手,而白面具也不再动弹。
她仰起头,喘着气,偏头看见了自己。
她伸手想要摸自己,但秦影不知怎的,对她哈起了气。
显然这哈气让她愣了一下。
“通过。”屋外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林英之快速抓起自己,负在身后,好像要藏起他。
但他忽然激动,一口咬在她手上,咬出了两个血洞,手脚在不断踢抓她的手臂,造成了抓痕。
“你打败了自己,很好。今日起,你便是砚山阁的人了。阁舍和食府从今往后皆不收费,阁中的任务有赏金,自己去领。阁里红燕,收到必须听命。”
“知道了。”
“屋里自己收拾,任务看着点难度再领。”外面人又嘱咐道。
“知道了。”
静了一会,外面的人好像离开了,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白面具,身体开始化成碎屑,就像烧干了碳灰,消散在空中,连那把刀也一同消散。
林英之长长呼出一气,将他抱回身前。
看着手上又是咬痕,又是抓痕,她眼神平淡,好似没有波澜。
但是秦影有种直觉,她好像不高兴了。
果不其然,他的脖子被拎起,扔到了一旁。
“呜——”
她默默坐到地上,扣着咬痕。
他慢慢踱步,跳到她身上,舔舐他造成的咬伤和抓痕,又起身趴到她胸前,用脑袋在她下巴上蹭了蹭,尾巴荡起,扫过她的手臂。
林英之似乎被他的讨好触动,神情缓和,轻抚和拍打他的背,挠了挠脸,挠了挠下巴......
他舒服地又打起了呼,手不自觉在她胸前按动......
天哪!他要杀了我自己!
忽然,院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打断呼噜。
他被这敲门声吸引,转身跳下她的腿,朝门外走了几步。
有腿在自己身边路过,他吓了一跳,朝一旁跳去,弓起背,仰头竟然看见了闻清语。
“咦?它怎么一惊一乍的?不认识我了吗?”他笑道。
他的衣服看着很旧,不如秦影记忆中的整洁。
天光照进屋中,屋内仍然狼藉,但是已经收拾了不少,那张断裂的桌子已经被收拾走了,林英之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榻上扣着手。
只是她的头顶还漂浮着一些家具。
“它就是那样。”
闻清语正在扫地,收拾地上的碎屑,那夜的血迹已经被他擦去。
“先生真是的,非要在屋子里做考验。”他一边拆床一边道:“这床一时半会好不了,只能先睡在这榻上了。”
“好。”
床被他拆了个干净,他指了个位置,让林英之放置小桌案,又拿了一袋装着瓶瓶罐罐的布袋。
他蹲着拿了些药瓶出来,有些难为情道:“这些药还剩了一半,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说着又掏出了一个小包,蹲着转身面对林英之,“尝尝,这是我自己压的。”
纸上有一些兔子形状的牙糖。
她接过兔儿糖尝了一个,沉眼默了片刻,“我会多领些任务,尽快还钱给你。”
说这话时,他正好打了盆水进来,轻笑道:“来日方长,现下,先安顿好自己,我不着急,等我哪日要露宿街头了再来问你要。”
闻清语帮着林英之,将小舍里外打扫了一遍,结束后,林英之将他送了出去。
秦影跟着她的脚步坐在门口,原本大好的日光,此时却阴沉沉的,还下起了雨。
闻清语的身影已经消失。林英之在院子里,两步上屋檐,跳下,再上,再跳下。
拳头捶打空气,刀的破空声在院中一遍一遍响起,她出去做任务又回来,偶尔伤着,偶尔领了钱。
进进出出,安安静静,平平淡淡。
她在屋中的时间,大部分逗逗他,抚摸他,偶尔发发呆,偶尔看看书。几乎是静默无声。
而他,不是在她怀中撒娇睡觉,便是坐在门旁,舔爪梳毛,静静地陪着她。
这不是梦。
梦不会这么有逻辑又这么连贯,这只能是记忆,这是林英之自己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林英之的记忆,但是他现在能肯定的是,林英之和闻清语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奇怪力量,连身体也异常强健。
而他的记忆里,从没听说过有砚山阁这个地点,或者组织。
他能进入林英之的记忆,大概是受到了她力量的影响。
但,要怎么才能离开这段记忆呢?
除了闻清语,他在这段记忆里没见过其他人和林英之有接触。
她的朋友,应该很少。
感觉到自己被抱起,他叫了一声,脑袋蹭着她的手臂,扬起下巴,渴望她的抚摸。
不管做了多少次,还是很羞耻啊。
他的心又烧了起来。
踏踏踏踏!
远处好像有脚步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滴滴滴滴。
还有滴滴答答的雨声。
天没有下雨,哪来的雨呢?
他朝门外瞥了一眼,就见原本院子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昏暗的地下室,一个慌张的身影出现在地下室。
怔了一瞬,他登时跳下林英之的怀抱朝门飞奔。
“你要去哪?”林英之在身后唤他。
他顿足,转头对上林英之的目光。
她眼中含了期待又透出失望。
世界在褪色,在泛白,就如她的白发。
不知怎的,他心里生了触动,还有依恋,他好像不想离开。
“我就去看一眼,我会回来的,英姐,你等我。”
他转身跑出了门。
秦影猛然睁眼,他还躺在冰冷的地面,长时间的侧躺让脖子酸硬。
梳理记忆,瞳孔尝试聚焦,他慢慢爬起,活动脖子。
外面天已经亮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身旁的林英之身上的金光已经变得黯淡。
肚子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只是牵扯到还是会疼痛。
他盘起腿,无声看着林英之。
记忆的最后,他隐约看见了什么奇怪的场景,那不应该出现在林英之的记忆里。
那是他自己的记忆。
“是你扰乱了我的大脑吗?你到底从哪来呢?”
是因为闻清语提过她有一只猫,所以他才变成了一只猫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梦里的他和林英之靠得那么近,她的肌肤,她的抚摸,还有他身上的舒服,这些触感都是真实的吗?
他贴在她身上,撒娇讨欢,依赖着她,想要更多抚摸,想要一直陪伴她的这些行为和情感也是真实的吗?
还是说,他只是被迫承担了那只猫的行为和情感。
他烦恼地挠着头发,既耻于面对做猫时的自己,又对那种清晰的,来自心底里的触动不知所措。
你明明那么温和,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你的生活里只有我吗?
不!
我在想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的生活里是那只猫在陪伴。
秦影,你这个蠢货,不要把自己太代入了。
啪!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脸立马辣了起来。
他想让自己清醒些,不要沉溺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
不管怎么样,她若不提,便不能让她知道,他去过她的记忆。
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往山洞更里处摸索,但是漆黑的深处是完全的石壁,根本没有任何缝隙。
他们就这么被困在了这处峭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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