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玉衡来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容易些,他们只在心里期盼,后面那几柄寻起来也这么容易就好了。
将赵允澄请进来闲聊几句,林英之正巧也在他房间。
简单相识一番,赵允澄打量了林英之的白发白眉,疑惑道:“咦,你们兄妹俩怎么两个姓?”
林英之正撑着手,在桌上转茶杯,她朝闻清语伸手回答道:“表的。”
将玉衡递给林英之,他问起赵允澄是如何得来的这柄玉衡。
赵允澄的意思是他也不大清楚,这是他父亲在外做生意时买回来给他把玩的。
提到他父亲,这位赵公子又耷拉起眼睛,双手撑着脸,“要是让我爹发现我没扔掉它,又得骂我,烦死了!天天不是叫我看账本,就是背香方,我又不感兴趣,拘着我干嘛!”
“大侠你是不知道,我爹成天就知道说我,一会数落我念不出书,一会说我没本事,那人各有志,又不是只能读书对吧?老是说我一无是处。”
“家里那么有钱,多我一张嘴巴又怎么了?我又不干败家的事......偶尔败一点又不伤家!不做生意吧,回家就念叨我成亲,我才二十多,又不是四十多,成天念叨谁家的儿子谁家的媳妇,烦死了!他怎么不去当别人的爹!”
其实这些话,昨日他醉酒之时,闻清语已经听过了。
当时只顾着和他逢场作戏,没有注意他话里的苦恼,现在一提到他父亲便是这个也烦,那个也烦。
说实在的,他感受不到这种烦恼,他家里既没有生意要做,也没有人要拘着他。
因为他没有父亲。
他没法跟赵允澄感同身受,便只是低着头,静静听他的烦恼。
有父亲是什么感觉呢......
赵允澄的心情就像宿醉后的身体般不稳定,一会高涨一会低沉。
说到口渴,才发觉只有他一个人在滔滔不绝,林英之侧着身体,半阖着眼,闻清语沉默不语,眼中却有着奇怪的亮光注视着他。
“大侠,你看我做什么?”
“噢,没什么。”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敛了下表情,思考了一番,“赵公子,令尊拘着你或是在保护你,赵公子你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你父亲是怕你掉进别人的陷阱。”
“念不来书,做不来生意,或者不想成家,也没什么,吃喝玩乐也没什么不好,你不偷不抢,家中又养得起,那有何不可呢?赵公子你为人热情仗义,对我这个认识两天的人都如此信任,又怎会一无是处呢?”
“不过,赵公子你的快乐或者愤怒,不能伤害别人,因为那会伤害到你自己。你若不安,你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安心。因着放心不下你,这才要拘你在他们眼前,保护你远离外界是非。”
交浅言深乃是与人交际的大忌,他本不应该说这些,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们只认识两天,对别人的家事妄加揣测,已经是越界。
但是他从赵允澄手上骗来玉衡,心底不免产生了一丝愧疚,便想以自己的方式替他开解一二。
而赵允澄不知将他这番话听进去多少,只是揪着一点,“所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对吧大侠?”
似乎是很想得到别人认可的公子。
“玉衡之事,非赵公子不能解决。”闻清语笑道:“你我同岁,大侠我实在担不起。”
非我不行?
赵允澄只听进去这句,心中暗喜。
经此一聊,他笃定闻清语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不为别的,他的话他乐意听。
“闻兄,晚上带着林姑娘,我带你们去显安最好玩的地方夜游!晚上等我啊!”
他撂下几句话,便挥了挥手跑离,生怕被拒绝。
“赵公子!”
玉衡戳在手指上,林英之转着柄端,问道:“真去?”
“去,就当是给自己的一个奖赏。这位赵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没有恶意的。”他朝她手上扬了下,“有什么感觉吗?”
缓缓摇头,“我只能感觉它的存在,并没有其他的指引。”
她心血来潮,将玉衡指在自己心口,隐约有插进去之势。
他赶忙挡住尖端阻止。
“我想试试,能不能看到些别的画面。”
“这......不好说,我没有这样的经历,没法给你建议。”闻清语有些迟疑,他还是握着玉衡另一端,“玉衡入心,不光是身体的疼痛,更是一种灵魂上的折磨,你确定要试吗?”
闻言,林英之也有些犹豫。
片刻后她松了手。
见她放弃,闻清语也松了手。
不想,她调转枪头,玉衡打了个转抵在了闻清语的胸膛。
“我吗?”
“想试试吗?试试,你能不能看到我看到的。”
他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我试试。让我自己来。”他接过玉衡抵在自己心口上。
他确实好奇林英之说的未来的样子。
利器在心,就像在自杀。
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帮你?”林英之试探性问道。
“不。这种事经你手,就好像又被你杀一次。”
又?
林英之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他知道未来的自己要被她杀死吗?
但是看他的样子,眼中只有自己的动作,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
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她敛去了神色。
深深吐出一口气,闻清语松了松衣领,露出胸膛。
感受到疑惑的目光,他抬头解释道:“这样不会刺坏衣服。”
随即,噗呲一声,一阵冰凉,玉衡自动往身体更深处钉去。
完全入体,随后身体一阵灼热,像是在燃烧,但闻不到任何火焰的气味。
更准确说,是灵魂在被灼烧。
身体上的绞痛感只在一瞬间,就被燃烧灵魂的火焰湮灭。
这看不见的火焰,蕴含了不可抵挡的力量,从血液中迸发,涌向四肢百骸,吞噬□□。
身体的各处机能被完全钉死,然后是窒息,然后是僵硬。
感觉不到身体是什么姿势,他只是惊叹于自己还能思考。
随即,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猛然睁眼。
呼!
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眼前是床帘。
鼻子嗅到了木质的气味。
摸上胸膛,凉飕飕的,但是已经没有东西插在身上了。
心神回转一瞬,他迅速坐起,便看见林英之坐在床边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上是那柄白色凶器。
他松了口气。
“你还在。”
“在啊。”看他惊慌又放心的模样,她补充,“两个时辰不到,放心。”
他整理好衣襟,揉着自己的心口,抚慰残留的疼痛。
“我没看见任何画面,醒来前,只有黑暗。”
“这样啊。”
林英之低头翘着腿,玉衡在手指上旋转。
他还没有完全平复心情,就看见在手指上旋转的玉衡突然直直刺入林英之的胸膛,让他猝不及防。
接着便是她全身逐渐尸化,紧闭双眼,眉头拧在一块。
完全是看着别人受刑而无能为力,他不禁有些后怕。
一个多时辰后,林英之睁眼。
本以为能获取点信息,但她从闭眼到睁眼也是身处黑暗,醒来也是一片茫然,全然没有任何指示。
“难道需要什么契机才能看到指示?还是,我只是被动的一方?若是我再重现一次坠崖的情形呢?”
她躺在床上,一只手撑在脑后,自问自答。
闻清语低着头翘着腿,穿针引线,替她补外衣上的洞。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盯着那么细一根针,在外人看来或许滑稽无比。
“刻意为之,你会心有防范,可能达不到那次救小影时的效果......还好洞口不大,稍微补一补绣一绣便看不出来。”
他扯断细线,撑开看了看效果,将衣服递给林英之,“还是别拿自己的身体试。”
接过,她摊开看了眼,原本以为只是补了起来,没想到破洞出还补上了一朵黄色小花,用来掩盖缝补的痕迹。
她惊讶:“你还会这个?”
“嗯?”收拾针线时转头看了眼,轻笑一声,“略懂一二。毕竟家里有弟弟妹妹,做些照顾的活,会这些很正常。我还以为你知道。”
小花样式简朴,但是点缀在衣衫上,宛若平静湖面上的一朵涟漪,恰到好处。
手指轻轻摩挲小花,记忆一闪而过。
什么衣服破了,什么缝缝补补,谁来和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早就忘了。
也不是忘,只是不在乎。
她的世界只容纳得下她自己一个人,容不下别的。
所以她不过问,也不关心。
没头没尾来了一番内心的感叹,她忽然觉得自己性情凉薄,叹了口气。
闻清语拿起长剑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没事叹什么气?”
“没什么。随意感慨一番而已。”
话也说得没头没尾,她觉得闻清语应该也没明白。
......她提起长刀,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凉薄,她还是有在乎的人的,谁对她好,她就在乎谁,保护谁。
“该去赴赵公子的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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