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黑发观察对象的报告已经可以写几页纸,阿利雅却还是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但他对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这一猜想在初遇的第十四天得到确证。
阿利雅临时有不得不出处理的事,一共离开了小城两天。回归当夜,她感觉不到旅途的疲惫,又一次走进电影院。
她在属于她的角落坐下,摸出手机打掩护,小心翼翼往侧前方偷瞄。
那颗即使从后方看也赏心悦目的深发色头颅朝后转动,像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只是想看看今天的上座率。
而后,那个人搜寻的目光落向阿利雅惯常占据的位置。
她的心跳乱了一拍。
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当夜放映的是长而沉闷的艺术电影,散场时已经过晚上十一点。
有几个观众中途撑不住提前离开了,阿利雅和那个男孩前后走出影厅,他们也是最后两个离场的观众。
真实身份是影院老板的售票员立刻过来关设备锁门。
“嘿,有点晚了,你送这位小姐一段。”他叫住那个男孩。
阿利雅多走了两步,才惊讶地回头,确认老板确实在和他们说话。
“这个街区治安还行,但就怕出什么事。”
她征询地看向另一个当事人。
对方表情淡淡的,他的灰眼睛好像和她对上半秒,好像又没有。
“好。”他说。
步入影院外墨蓝的夜色,阿利雅才想到,刚才好像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音色动听毋庸置疑,但比她想象中要低一些。
整条街几乎都打烊了。仅剩的没熄灭的几扇窗户后头,有细纱般流动的暖光漏出百叶窗格,和这个终于发生变动的夜晚一样,轻柔得不真实。
阿利雅走在前面,另一个人的足音落后半步跟随,拉长的影子绕过她的脚踝,延伸到她眼前。
男孩的影子证明他没有转头东张西望,而是持续地看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尽头,是她的背影也说不定。
阿利雅忽然很想知道他会不会主动说些什么,于是故意保持沉默。
两个街区的路很短,但那天深夜的这段路,在她的记忆里比海岸线更长。
有东西在无言中积蓄起来,像点球大战吹哨前,那几秒致命的、紧绷的绝对寂静。但如果这是一场竞技,阿利雅并不知道游戏规则,也不知道该瞄准的球门在哪。
她只知道她不想率先失守。
直到阿利雅租住的公寓映入眼帘,他们共享的还是只有缄默。
她忽然觉得索然无趣。如果他在和她玩谁先熬不住的游戏,她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她说这话时没有回头。
剩下的那半个街区她可以自己走,明天下午的电影也未必一定要看。
阿利雅半步还没迈出去,肩头一紧,突如其来的大力拽着她向后。
下一秒,轰鸣的风从她面前疾速掠过。
她拨开掀飞到脸上的发丝,转头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改装摩托闪烁的尾灯。全速远去的引擎嘶吼余韵更加悠长,可能搅碎了一整个小城的梦。
“谢谢。”阿利雅喃喃道谢,抬头时吓了一跳。
那张最初吸引到她的脸前所未有地近,太近了,双方的衣角只需要一缕风就会相碰。
阿利雅一时之间,不知道让她更分心的是他的脸,还是他正盯着她这个事实。然后她意识到,确切说,用露在吊带长裙外的肩头皮肤感知到:
他的手还搭着她没松开。
这个认知是电流,经过她的血管走遍全身,荷尔蒙火花四溅,随时要引爆积蓄了一整段路的紧张感。
阿利雅想要颤抖。
从对方收紧又松开的手指,还有他深深揪起的眉心,她知道他感觉同样。
为表感谢,她可以请他上楼喝一杯午夜时分的咖啡,或是茶,果汁,白水,任何东西。在这样的气氛下,对方无法拒绝。这些阿利雅都知道。
邀请的话语含在舌尖等了又等,她最后却任由良机错失。
她肩头的手终于还是松开了。
“抱歉。”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致歉的短句念得像读诗。
顿了顿,他用更平淡的语气继续说:“明天是银行假日,卢米埃尔会关门休息。”
这就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完整长句。
噢,卢米埃尔,是那家电影院的名字。阿利雅麻木地眨眨眼,她已经开始后悔懊恼为什么目送机会溜走。
“谢谢你的提醒,”她往人行道边缘走了一步,背对着他,“……晚安。”
身后有应答,她故意没去听清楚,加快步子。
当晚阿利雅迟迟没有睡意。烦躁的热意像虫群,从内啃噬她的胸腹内腔,指责她突如其来的怯懦。
但是说不准促使她踩下急刹车的并不是怯懦呢?
相当久之后,阿利雅偶然间得知,初遇那天放映的电影其实也有法语译名:
‘**的寂静’。
是个过分适合那个深夜的谶言——她怀着爱和被爱的期望开启那个夏天,但生活不遵循爱情电影的程式,爱并没有在相遇最初就生发,先抽芽的是**。
如果**的沟壑先一步填满,次日她或许就不会在下午三点半从卢米埃尔剧院前经过,也就不会隔着马路与电影院门口的人打照面。
黑发灰眼睛的漂亮男孩原本坐在剧院门口台阶顶端,看到她短暂瞪大了眼睛,而后缓缓直起身。
阿利雅没有怎么到他面前的记忆,像是飘过了横隔在中间的街道。
“是你告诉我今天关门休息,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她听到自己说。语调意外轻松。
对方反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只是路过?”
这么说着,他笑起来,眼睛里有狡黠的光一闪一闪。
安静冷淡只是他对陌生人竖起的屏障,他可能比她想象得远远要狡猾。
阿利雅不答话,在他胸口轻轻一推。他又很轻地笑了声,两人一前一后退进剧院门口的廊柱阴影里,她抬起头,他恰好也低下来找到她的嘴唇。
他们在第一个吻之后才交换名字。
“多里安……我叫多里安。”
“阿利雅。”
“很高兴终于认识你,阿利雅。”
等待这个时刻降临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她初次走进卢米埃尔剧院的那天,他其实就注意到了她。后来多里安这样坦白。
参与陌生人游戏的玩家也有两人,没有交换过只言片语的半个月里,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在那期间,阻止他主动靠近哪怕一点的理由乍听之下荒诞无稽:
“生存本能。”
阿利雅怀疑地扬起眉毛。
“那时我没来由地觉得,如果是你,你可能会摧毁我。”
她最后确实做到了。
浪漫漫长的、流淌着激情和热情的梦幻之夏,还有她爱的、爱她的那个多里安·巴克斯,最后都是她亲手毁掉。
——或许并没有。
阿利雅把酒杯凑到唇边,目光越过杯沿看向餐桌对角。
凭出道作直接拿下三大电影节之一最佳男主角,横空出世、前途无量的多里安·巴克斯坐在那里,占据着晚餐重要男宾的位置,和女主人凯蒂愉快交谈。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破碎的、抑或是有过致命裂痕的人。
阿利雅搁下酒杯,微笑着加入长餐桌男主人这侧的对话。
半秒的错拍,她完全别开脸的瞬间,多里安侧眸,朝斜对侧投去一瞥。
他看到阿利雅和男主人菲利普相谈甚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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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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