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在滨京CBD,林立的写字楼落地窗中透出的灯光点亮城市天际线。黑色沃尔沃驶出地下停车场出口,滑进喧嚣的夜色。
沈暮白用余光瞥了贺洛一眼:“你还要应激到什么时候?”
啊?哦。
贺洛把双手从安全带上撤了下来,却尴尬得不知该往哪摆。
沈暮白好像没冤枉他。
他也终于发现,只要事关这个男人,他就会容易情绪失控。甚至沈暮白嘲笑他遇事只知道乱叫,他都迫不及待地现身说法。
那不就正中宿敌下怀了么?
他竭力冷静下来,从坏男人的刻薄话里抽丝剥茧,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你是在给我机会啊?”
要是早知道有可能当众驳倒沈暮白,他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找出印刷部还有救的证据!哪想到这家伙打着会议纪要的由头叫他过去,搞突然袭击?
沈暮白点头:“带你去开那个会已经越界了,我不能说得太明白。”
贺洛转了转眼珠,在脑内翻译了一遍沈暮白的话,顿时两眼放光:“所以,如果我拿着够硬的证据质疑你的决策,你就会承认你是错的?”
沈暮白专注看路,慢条斯理地说:“决策是利弊权衡,哪有那么多对和错的。最多是在看到后果之后,再回头检验当初的预判。”
贺洛翻了个白眼。又让这家伙装起来了。
“但是,嗯,你试试吧。要是你的结论能够说服我,我就向你认错,然后重新评估这一整件事情。”
沈暮白握方向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前方50米要转个弯。沃尔沃拐上城市快速路,驶向湾岸区,贺洛家的方向。
贺洛望向身旁的男人,一板一眼的黑色西装,和被他扯得很皱的衬衫领,还有路灯暖光照亮的侧脸。莫名地心跳加速。
他和沈暮白作对成瘾吗?恐怕是的。
“……成交!”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向他低头。
沈暮白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浮现一抹并不算轻蔑和挑衅的笑。贺洛一时不解,可再认真去看,沈暮白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那笑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憾然扭头向窗外望去。
高架快速路下有一大片灯火稀疏、绿化茂盛的地块,贺洛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盘踞在城市心脏的象牙塔,每个滨京本地小孩自幼就去玩,却鲜有人考得上的最高学府。
沈暮白个混蛋,竟有那样耀眼的光环。
“你是滨大的?”
“还以为你找老张是去问印刷部的正事,合着你是去八卦我?”
贺洛顿时语塞。一开始是想聊正事,可架不住即将被你端掉整个部门的mentor还在对你赞不绝口啊。
可转念一想,不对呀,沈暮白又凭什么一口咬定是老张跟他说的?
他当即狡辩:“是沈阿姨——”
“是因为想我想得睡不着吗?”不料沈暮白突然出言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贺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因为想我想得睡不着,和同事聊天话题也离不开我?”沈暮白又重复了一遍。
贺洛瞠目结舌。
在电话里看不到沈暮白的脸,他才说得出口的骚话,这男人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面说出来?还两遍?!
好狠毒的一张嘴。
他心中警铃大作,脸烫得像要烧起来,连开门跳车的心都有了,可沈暮白落了锁。密闭空间,他无处可逃。
沈暮白余光扫到贺洛整个人缩到副驾驶车门边,离他最远的位置。经过车外路灯的一瞬间,车内被照得雪亮,他看到贺洛耳朵尖都是红的。
有意思。
他以为小东西敢那样拿他开涮,就会做好遭遇同态复仇的心理准备,实在没料到贺洛会是这个反应。
真是有点……
当“可爱”这个词出现在脑海里,他本能地觉得大事不好。
他嗤笑一声掩饰失态:“下次还敢不敢了?嗯?”
贺洛直起身来望向沈暮白,眨巴眨巴眼,用力点头,然后发现男人脸色阴下来,立刻又摇头。总之主打一个从善如流,模棱两可,心里却想,原来沈暮白真的被他惹毛了。
那他懂了,下次还敢。
“对了,老张还说你出差那两年读了MBA,是真的吗?”
那天和老张聊完回去,贺洛就查了这个学位的含义和定位。
网上一些人说这就是给企业未来高管镀金用的,可贺洛看到的重点是,在职MBA要利用平日夜晚和周末时间完成学业。
沈暮白点头。
“所以,你在我隔壁一边上班一边念书?”
“是啊。”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贺洛用力吸了吸鼻子:“那,我回国的那天早上……你是通宵了吗?”
之前困死鬼沈暮白的模样,和阳台上沉默注视着他离开的恶邻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赶due忙到早上,听到你房间有动静,上阳台看了一眼,发现你走了。”沈暮白说。
原来如此。始终萦绕在脑海里的宿敌哑火之谜,答案竟然就这么简单。
难怪睡眠剥夺会是一种酷刑,就连沈暮白这样的刻薄人,睡眠不足时也会暴露柔软的一面。
沈暮白却问:“我其实一直没想通。学部不是三四月份才毕业吗?你怎么二月就走了?”
“我实在受不了你,提前回国了。”贺洛如实交代。
沈暮白闻言冷笑一声,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什么态度啊?连实话都听不得吗?贺洛急了:“我一直以为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才嘲我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沈暮白反唇相讥:“你又没问我,我怎么告诉你?‘隔壁的别哭了,看看我比你忙,我比你苦’?抱团比惨又得不到快乐。”
贺洛轻咬住下唇,不料沈暮白又笑着补了一句:“嘲你才能。”
啊!你是魔鬼吗?!
沈暮白大手一拍方向盘,贱笑起来,贺洛更是气得冒烟。可下一秒那男人忽地又放缓语调,问:“如果我告诉了你,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可能会少讨厌你一点。”贺洛抬手,大拇指和食指捏合起来,“大概就这么点。”
沈暮白飞快地瞄了一眼:“哦,我知道那个梗图。两个手指之间其实是全宇宙,是吧?”
“呸,少自恋,就这么一点。不能再多了。”贺洛没好气地说。
如果他早知道沈暮白也很辛苦,他就不会以为沈暮白是个纯粹以他人痛苦为食的烂人。
……但还是很烂就对了。
沃尔沃拐下快速路,驶进湾岸区一片闹中取静的街区,沿坡路向上,路过小公园和贺洛那天坐过的秋千。轮胎轻碾柏油路的沙沙声和遥远的海浪拍岸声融在一起。
车子停在坡道尽头,贺洛家院门前暖黄色的光团里。
贺洛解了安全带,如释重负地下车,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扒住车门,倾身对驾驶座上的男人说:
“晚——”
他也想学着坏男人那样当面挑衅,比如“晚安,暮白哥”,嗲一下有什么难的?他又不是没干过。
可他竟然像嘴巴灌了胶水一样,艰难吐出一个字后再也开不了口。
“晚安,小贺。”沈暮白却坦然地说。
-
沈暮白向贺洛认错求饶了。
不是睡眠不足时那样软塌塌黏糊糊、还一身休闲打扮的沈暮白,而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沈总经理,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却在他面前鞠身,平视他的双眼。
那双总是揶揄的黑眼睛里写满歉疚,那张恶毒的嘴巴无比真诚。
“贺洛,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欺负你、看扁你,其实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
滴滴滴滴——
贺洛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喘着粗气,惊觉自己浑身黏腻不堪。可真是太有出息了,梦里都是宿敌。
都怪那家伙临走前非要跟他说晚安。
爬下床洗个澡,在暖烘烘的淋浴下回味起那个梦,他又有点飘飘然,想快进到那一天。
可沈暮白说了,事情是要做出来的。
上班打卡时贺洛已然神清气爽,斗志重燃,昂首阔步踏进统筹企划部的办公区。戴维还是到得很早,又丢给他两个热乎包子。
“昨天怎么样?”金毛兄挤眉弄眼地问。
那时贺洛从会议室回到工位失魂落魄,戴维见状告诉了他,沈暮白是开车上班,要寻仇可以去B2电梯口蹲。
贺洛神秘一笑:“你都不知道,我一巴掌就把他揍翻了,他连还手都不敢!后来保安都来了,我给他留点面子才收手,要不然他今天都没法来上班。”
戴维听得连连点头:“不愧是你!”
贺洛昂起了高傲的头颅,用包子跟戴维胜利干杯。可还没啃两口,就听有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Kiyomi来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藏包子,Kiyomi见状一愣,大手一挥:“吃吧。”
贺洛却放下包子,追到她工位边:“Kiyomi早!我想看看印刷部裁撤相关的资料,你们交给沈总经理的东西,尤其是市场方面的。能帮我指个位置吗?”
Kiyomi有些意外,但正色道:“这件事情还没正式公开,你又在培训期,暂时不能给你开权限。”
贺洛人都傻了。
连参考沈暮白的决策依据都做不到,要怎么提出足以驳倒他的观点?!难不成从零开始,手搓一套调查结果吗?
贺洛一路杀到总经理办公室。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我试用期什么都做不了,就逗着我玩!”
沈暮白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支镀金钢笔,眼里也闪着冷而锐利的金属光泽,唇角却勾起玩味的笑容:
“这就要放弃啦?不是要替我狠心裁掉的mentor出头吗?老张知道了得多伤心?”
贺洛紧握拳头,磨起了后槽牙。他还有脸提老张?好一个无情无耻的人。
“……你等着!”
“嗯,等着呢。”
老张:就这样水灵灵地成为你们怄气的工具人
总助Joicy:里边什么动静(梅开二度)
戴维:(狂吃包子,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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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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