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幽燕王府与林尚的林府在一条街上,墙挨墙,何人不知燕王对林家的器重。
林尚是已故老燕王的得意门客,与温裕亦师亦友。
温裕在燕王府排行老四,但有雄才谋略一统天下的壮志和能力。不仅林尚为其效力,江南百年穗德钱庄继承人冷兴盛和冷兴茂也被收入麾下。汇天时地利人和,先是在自家斗争中取胜继承了王爵,成为新的燕王,又温水煮青蛙般吞并了附近不少小国。
林尚有谋略,冷家提供足够的白银招兵买马,温裕自己又骁勇善战,还启用郑英等一介女豪强上战杀敌,二十余载收了三十二小国。应了那句“天下分久必合”古话,分裂了三百年的疆域终于要重归大一统。
一统北方疆域后,众臣拥戴“黄袍加身”。温裕先是在北幽自立为皇,定国号为大燕,后随着战事南下,计划迁都至江宁,以利南方小国收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温裕还没自立皇帝,尚在北幽统治。半个月前新收了两湖之地,需要修养生息一阵。
温裕长子温珣师从林尚。林尚风流倜傥,对温珣影响甚深。林尚有意让自己的长女,比温珣小不到四岁的林婉淑嫁与温珣。
难以预料的是,不仅温珣一口回绝,自己疼爱的长女也支支吾吾表示不愿意。
林尚愕然且头疼,倒不是非要让女儿嫁与温家,求那未来皇后高位。但在林尚眼里,林婉淑和温珣一个是内敛淑娴的女儿,一个是高洁仁厚的爱徒。
相貌上,林婉淑曾得到过燕王温裕的肯定——大燕国第一美女,温珣亦是俊俏小生,各方面足够般配了,比自己和夫人——那能上战场斩下千敌头颅的女罗刹郑英可般配多了,怎么偏偏郎无情妾无意?
不论旁敲侧击还是直言不讳,林婉淑只是支支吾吾说不想嫁人,又说不出个理由。林尚让妻子郑英劝劝,郑英说不想干涉女儿想法。
“长女温顺又那般姝丽,哪个男子看不上,温珣拒绝得彻底定是有了心上人,只不过不是林婉淑罢了。”
小女儿林珈珞天天出府疯玩都没干涉,大女儿的婚事郑英更不想约束太多,只要嫁给林婉淑想嫁的,入赘都行,谁还敢欺负到郑英女儿头上来?
林尚想着小女儿那个疯劲,按了按眉头,只是愁大女儿既不爱出府,又没见几个外男,如何知自己想嫁何人?
*
林府后宅的石榴树结了果子,小丫鬟们搭着梯子去摘高处的石榴,避免被鸟儿先夺了去。
“哎,昨儿个天未黑时我还见那梢上有个特别大果子,还想着今天看得清楚再摘,怎么不见了?”
“定是小浔姑娘眼花了,哄我们玩呢。”
“小浔没说错,我这些日子天天盯着这石榴树,就等着熟了好摘。我瞧着确实少了个大果子,哪个小丫头偷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院子里几个小丫鬟嬉笑声传来,坐在亭子里绣荷包的女子手一颤,银针刺破指肚,拱出一滴血。怕污了那荷包,女子快速将绷子丢在绣篮里,挤了挤,让血珠落地。
望着她们摘石榴,林婉淑陷入回忆。
昨夜。
入睡前,丫鬟们伺候好沐浴更衣,林婉淑便吩咐他们去厢房睡了。
这些日子到了晚上,林婉淑都借口睡前为超度牺牲的将士念佛,为求清净,身边不留任何人伺候倒水。
可今天这经,实在是念不下去。
白天父亲突然问自己,可否乐意嫁给温珣。林婉淑脱口而出的“不”,不光震惊到父亲,也震惊到了自己。
从小到大,林婉淑对父母无所不从,哪怕面对父母那无尽的要求。
林婉淑知那是为了自己好。不过头疼在于他们对女儿的要求和教诲上存在很大分歧。
父亲要自己学四书五经、学六艺、学女工,林婉淑照做了;母亲要自己每天清晨跟着她学练十八般武器,林婉淑亦照做,只因提不起来那兵器,被母亲投来犀利的眼神剥夺了实操的机会,改成学兵书。
可是这打打杀杀的,光看书上描述都反胃,根本看不下去。只得勉强记了几个知名的兵法和战役,好应付母亲随时的提问。但是其中的方圆怕是永远都悟不透,毕竟父亲绝无可能让自己和妹妹跟着上战场。
现年十七岁的林婉淑,在身为北燕第一谋士的父亲和能率领女子军打仗的母亲双重培育下,生活有些拧巴。
就好比母亲从来不在乎自己不同年龄该梳什么发型,戴什么头面,也从未关注自己及笄后要注意身材样貌,施何种粉黛更美。而父亲反而更能关注这些细节,三言两语便点到位。
幸好林婉淑对自己无甚追求和想法,在这个本应想东想西的年龄,只觉得完成好父亲的教诲、对付得来母亲的要求、和妹妹一起管着林府的中馈,简简单单的生活足矣。
不过近来自己唯一那位还未及笄的妹妹,背着父母离府好几次,还要自己替她保密,这让林婉淑有点不太理解和认可。但看着妹妹每次回来都带着好玩好吃的东西自己分享,还绘声绘色地讲院墙外面的乐闻轶事,林婉淑默默按下这个事情。
毕竟,十岁的妹妹就曾因当街暴揍十余个言辞放肆的男子而名震北幽,母亲那些在自己身上毫无用处的武学教育,在妹妹身上大展所长。比起林婉淑手无寸铁之力,妹妹林珈珞完全可以保护好她自己,做姐姐的反倒操心不来。
想到保护,林婉淑深深叹了口气,就因这个事情让自己越来越难以把控局面。
马上到戌时三刻了。
林婉淑细长的手指绞着手绢自省,这被迫接受的约定,怎么逐渐演变成自己好像在主动等待到来?
看着时辰到了,林婉淑吹灭屋里所有的蜡烛,一片黑暗,窗棂漏下的月光,照在坐在窗下的女子。
四面寂静,时不时传来犬吠声。
窗框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林婉淑倏然而立,推开那扇窗子。
一个硕大的石榴放在窗沿上,玉白月光将石榴的影子打进屋内。
拿起石榴的同一时间,闺门被推开,一道人影闪进来。
“婉婉在等我吗?”声音虽低,但充满着自信。林婉淑看不清屋内,只感觉那来自男人身上的气息与温度逐渐靠近,直到要包裹住自己时停下来。
“你不要再来了。男女授受不亲,我怕我父母知道。”林婉淑语气平静,很好掩盖对此行为的担忧。
“每天都是这句话,换点新词,都听腻了。”那男人没有移开目光,好像歪了歪头,还在端详着面前的美人。
“我父亲要我和你兄长议亲。”
空气仿佛凝滞,紧接着,一处烛台被点亮。
落在男人眼前,是一个穿着石榴绣样睡袍的女子,此时侧身而立面向窗,手里托着那个大石榴。石榴非常硕大,女子的纤纤玉手无法拿稳,只得托着。
“你答应了?”男人声音沙哑。
“我……”
视线从窗外被迫旋转回屋内,林婉淑发现自己被一股很强的力量圈住,难以动弹。
抬起眼,与那双写满愤怒与惊慌的眼神交汇。
男人在伸手掐住女人的双肩,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时是带着怒意的,可看到这张脸,看见那清澈的眼眸,开始惊慌,担心她答应与自己兄长的婚事。
林婉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翻墙不请自来近月余的男子,徐徐说道:
“我没同意。父亲说珣哥儿也没同意。琅哥哥,能放开我吗?”
“婉婉,你……真好,谢谢你。”男子双手颤抖,细微的感觉传到林婉淑的身上,又顺着七经八脉传入心里。
“没有什么事情,琅哥哥还是先回去吧,下次不要这样进来,翻墙太危险。”
“婉婉是担心我被摔到受伤,还是担心有人发现我在你闺房?”
“担心我母亲发现了揍你。”
男人一顿。
“哈哈哈……”能听出来笑声很压抑。真被郑英揍一顿,哪怕燕军大营人称北幽山君的温琅也得丢一魂,这后果温琅清楚。
“婉婉,你等着,我定会说服父亲,来林府提亲。我要娶你。”
“那你为何迟迟不说,燕王还要让我和珣哥儿议亲,你只知道日日翻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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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翻墙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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