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住她的手，脚步匆匆，带着她穿过走廊和花园，沿路不断有血仆停步向他们行礼。
千雪踉踉跄跄，全身心都在抗争：“等下，我不要回去……”
墨凌置若罔闻。
千雪认命地跟在后头，忽然，她注意到脚下画着的红色图阵，上头的纹理符号奇异又繁复，从来路一直延伸向远处的花园。
千雪正要认真看，却见墨凌脚步一顿，她撞上他笔挺的后背，鼻头一阵酸疼。
迎面，管家嬷嬷提着一盏灯走来道：“公爵，仪式马上就开始了，这次长老们都在场，怠慢了难免遭人诟病。”
墨凌捏了捏山根，有些疲倦：“你看着办就好了，我还有些事处理。”
管家不动：“夫人这边就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去。”
趁他们说话的间隙，千雪悄悄往边上退了几步，而后拔腿就往喧嚣那头跑去——
让他们聊去吧，她需要的晶体还在前殿呢！
千雪的脚步虽然轻，但吸血鬼五感敏锐，墨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然而，此刻他望着那抹逃跑的背影却只是站在原地，几分失神。
记忆是可怕的，它复苏的那刻，连带着情绪也卷土重来。时隔多年，他又记起了柴堆高筑的刑台，扑面的浓烟热浪，以及女人的固执和决绝……
跑至宴会，千雪呼吸急促，扶着门框大喘气。她这具身体果然还是不中用，经过剧烈的运动，现在每踩一步都和棉花似的。
墨凌从后面扶住千雪摇摇欲坠的身体：“哪不舒服？”
“呀！”千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家伙是会瞬移吗，他什么时候来的，动作这么快！
为免被驱逐，千雪急中生智，先倒打一耙说：“我都说了不要回去，公爵如此赶我，是因为我的身份很见不得人吗？”
墨凌收起担心，面无表情道：“你想多了，这一场你不适合来。”
经过刚才的动静，周围探究的目光渐浓。千雪对之前的“无礼男”事件还心有余悸，遂往墨凌身后移了移，看向他：“那个……我来都来了，这也没认识的人，今晚能跟着您吗？”
墨凌瞧着她乖巧示好的样子没说什么，钳住千雪的手腕就往台阶上走去。
千雪人被带得踉跄了几步，被拽着站上看台，才后知后觉此刻所处的是一个多么万众瞩目且视野开阔的位置。
千雪的目光落在大殿中间被两个仆人扶上来的少女身上。少女应该是人类，白色单衣下，她的身体因畏寒瑟瑟发抖。
突兀的，一道横插来的声音打断了千雪的注意力。
“墨凌·辛克莱，入族仪式不容又有失，你带外族人来是何意？”
说话的是个脸颊松垮的老者，他问的是墨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千雪，全身毫不掩饰地散发敌意。
更可怕的是，周围好几双灰褐色的眼珠子也齐刷刷地转向她，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打量。
千雪被盯得手脚不知往哪放，下一秒，一只手揽过她腰部一收，她来不及错愕整个人就扑了过去。
视野暗下来，鼻息是来自他衣襟的浅淡雪松香。千雪下意识拿手间隔着距离，却被墨凌握住了手腕，两人在旁人眼里俨然一副亲密状。
他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接触吗，怎么忽然这样？耳边忽然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道：【这位是十三位长老之一的亚伦长老，为人古板，你别和他起正面冲突。】
千雪低头一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的手在不禁意间正好碰上了墨凌的尾戒。
千雪抓紧问：“我那天不是才游的街吗，这人怎么和不认得我似的？”
009：【这些长老年纪大了，深居简出，消息不太灵通，这会他们也只知联姻的存在，还不知道你被已经被送到红枫堡。】
墨凌迎着老者的目光，声音冷冽而强势：“亚伦长老，千雪是我的夫人，我想她在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老者一怔，目光这才缓和了些：“既然是你夫人，那便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样的场合多带她出来转转也好，希望一个月后的长老会，辛克莱公爵也能带上夫人一起出席，也好了却我们这些老朽的一桩心事。”
墨凌颔首：“那是自然。”
老者走后，一端着礼盒的血仆走上前低声道：“公爵大人，这是赵庄主差人送来的贺礼。”
礼盒鎏金錾刻，四面镶嵌着各色玉石，看起来价值不凡。墨凌眼波微动，掀开盖子，一块红色的晶石正安静地躺在明黄色的丝绸上。
千雪明白，今晚的目标已出现。犹如婴儿天生有吸允母乳的能力，她指尖微动，就轻易捕捉晶体中的能量。
而那枚本应躺在盒中的晶体在众目睽睽下缓缓上升。四下哗然，惊讶声不绝于耳，场面圣神又诡谲。
无人知晓晶体中的能量正在疯狂流逝，千雪站在边上，感到一股暖流经过静脉向心脏汇合，无力的肢体一点点变得丰盈。
几秒后，晶石失去了光泽掉回盒里，和路边的普通石头没了分别。墨凌目光跟着下坠，久久没说话，任谁都看得出他这会情绪不对。
血仆吓得脸色惨白，连连躬身道歉：“对不起公爵，我没拆进去过，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墨凌闭了闭眼，最终压下戾气：“算了，这不是你能左右的，先下去吧。”
作为“夺人所爱”的罪魁祸首，千雪有些心虚，几次转向墨凌，然而她才刚发出一个音，就见墨凌扬了扬下巴说：“噤声。”
千雪跟着望向大殿中央。
视线里，衣着单薄的少女被带上来，两个血仆扶着她上前，帮助她跨坐进浴桶里。
漂着冰块的水漫过胸口，少女嘴角发紫，却仍一言不发，只是缩在浴桶里，丝毫没有逃跑的打算。
边上，管家嬷嬷远远地朝墨凌行了个礼，而后面向人群宣布道：“仪式开始。”
接下来的画面让千雪毕生难忘。
薄薄的刀片在少女的脖子处的皮肤划了个细而深的“十”字口，顷刻间，暗红顺着白色的单衣流下出，在冰水里蔓出鲜艳的红。
少女急促地呼吸这，抓着浴桶边缘的手青筋暴起，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喉咙，却难阻止血液从指缝间流逝。在她就要虚脱过去时，血仆又端来只碗，掐着了她的下巴将猩红的液体灌了下去……
千雪不忍看下去，脚下的人群却像是习以为常，只站在不远不近地距离小口抿着香槟，更有甚者露出诡异的微笑，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羊羔。
而她身边寡言少语的公爵，此刻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眼里的凉薄与满堂看客并无不同。
千雪难以置信地扯住墨凌衣角：“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她？”
墨凌垂下眼：“你们认识？”
千雪：“不……”
“既然与你无关，你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他歪着头，像是在困惑。
“芸芸众生，手足相抵，怎么会与我无关。”千雪嘲讽道， “公爵站在高处，自然不懂的。”
第一次见她真情流露，墨凌有过一瞬的讶异，却也懒得掩饰什么，薄唇张合，直言道：“是你执意留下的。舍弃旧血，接收初拥，这就是入族。”
原来如此，这才是这场仪式的目的，血族骨子的傲慢注定了他们不会与其他人感同身受，如果不是因为联姻，在他眼里，她也只是一只待宰羔羊吧。
千雪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墨凌察觉到，握住千雪的手腕问：“去哪？”
千雪勉强维持着体面：“我先回去了。”
“等结束一起。”
手腕上的力度大得不容人拒绝，两人较劲没一会儿，千雪就败下阵来，破罐破摔地看着墨凌：“我不要，你们的主场为什么一定要我待着？”
墨凌下巴一抬，示意千雪看向底下：“你一个人出得去这里吗？”
顺着视线往下，看到满厅攒动的人头，千雪出走的理智终是回归——在这片血族领域，她一个人遇到什么就真生死难料了。
最终千雪屈从于现实，只是安静地站着，与他凑成一对冷漠的人。
台阶下，一个长相明艳的女人仰头盯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手里的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波文走到女人的身侧，随她的视线往上看了眼，意有所指地感叹道：“都说佳偶天成，你看他们站一块的样子，谁说不是良配呢。”
“这样的话我今晚已经听倦了。”安雅仰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道：“不差你这一句。”
“清醒点吧安雅……”波文皱起眉。
安雅却笑了：“你觉得我不清醒？好吧，先不谈这个，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波文心底怪异，还想说什么，却在触碰到安雅幽暗的目光后没了声。
……
等少女被血仆裹上斗篷扶走后，墨凌终于肯大发慈悲，同意带着千雪离开。
这一路谁也没说话，俩人走得很安静。
忽然，突兀的一道女音穿过走廊：“墨凌哥——”
千雪跟着墨凌一同望去，只见走廊那头一女人提着裙子从远处摆款款走来。
“才一不注意你就跑没影了，我想找你说几句话都来不及。”女人很漂亮，五官立体而张扬。她目光直直地奔向墨凌，深蓝色裙面上的点点银丝如群星在闪动。
临到跟前，她欲挽上墨凌，墨凌退后了半步，不着痕迹地隔出距离。
“时间不早安雅，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叙旧就免了。”墨凌淡淡道。
安雅……听这名字千雪便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位神秘女士、墨凌的另一个妹妹。
遇上墨凌的冷脸，安雅也不气馁，脸上仍笑盈盈的：“行啦，知道哥你是个大忙人，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只是千雪小姐怎么也是女孩子家，你放身边照顾着难免吃力，所以在正式成婚前，要不要让她去我东楼住？”
而后，安雅终于舍得将目光分一部分给千雪，说：“东楼是红枫堡划出的特殊区域，那里有一般你这样大的人族小孩呢，我想你们同龄人之间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在一旁听着的千雪的确蠢蠢欲动，但是那天血仆和她说的，分明是少去东楼为妙……这事还有待考量，急不得。
忽听墨凌一口拒绝：“我不觉得吃力，也没这个必要。”
安雅的笑僵了一下：“可是……”
墨凌却不准备探讨下去，只道：“已经很晚了安雅。”
这不是提醒，而是最后通牒。基于过去漫长的相处经验，安雅明白墨凌决定的事没人能动摇。她抿了下唇，却终是没再说什么，眼睁睁地目送两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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