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空气沉闷,天上乌云压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昏暗的山间小路上,原真急速的跛行着,恨不能脚生双翼。她诅咒这鬼天气和不良于行的破身体,这要淋上一场雨岂不是又要病一场?
她今天起个大早,去给东村的郝伯家的马接生,中午饿得狠,看那新烀的玉米饼子香甜吃得有点儿急,到现在都噎得难受。其实她根本就没吃饱,但看见郝伯老两口破衣烂衫的,她再下不去口。她现在算是体验了凡人讨生计的艰难。也幸亏她懂兽医,到村里还有一技之长不至于饿死。
临走的时候郝伯一再叮嘱,这两天一定要少出门,最近村子里人心惶惶的。听说临近山上有一老者被一会飞的巨大妖兽掳走了,至今下落不明。郝伯本来要送她回来,但被她婉拒了。
这里是大苑界,东吾境,比邻北荒。那里少有人烟,地域广阔,大部分地方被莽莽丛林覆盖,被称为迷谷森林,多有妖兽出没。
人修为了加快修真速度,之前经常三五成群的到迷谷森林捕猎妖兽获取妖丹,手法颇为残忍。甚至有些妖兽是吸收日月精华已经生了灵智的,认知和正常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迷谷森林无人敢进的核心区域据说有妖兽化形成功,实力强横,统御了整个森林,吸引了其他地方的妖修纷纷前来投奔。最近几百年来已渐成气候,形成妖族,和修真界成了抗衡的姿态。
除了之前的仇怨,两界争端还有资源和土地。之前整个迷谷森林就像人类的后花园,各类资源予取予求,但自从妖王诞生,他们从一盘散沙的状态到行事颇有章法,彻底改变了人修单方面索取的状态。
贪婪的人类岂会甘心?所以双方交界的地方多有流血事件发生,但很少听说有妖兽进村抓人的事情。因为凡人对妖族没有什么威胁,反而是妖族单方面的碾压,没有修为借凡人十个胆他们也不敢惹。
那么这次的掳人事件所为何来?
思考之间,天色越来越暗,原真加快了脚步,院子里还有衣服没收。而且她最近几天确实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窥视着她。漫长岁月,一路走来,她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管是妖兽还是别的什么,她现在内丹破碎,与凡人无异,真让她倒霉遇见了,可是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的。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下雨之前回到了赁的村屋。还未进屋,就开始有雨点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溅起了灰尘泥土。她急忙把衣服收了进来。
只是收拾衣服的时候赫然发现灰白的衣裳上,有一小滩红色的血迹已经晕开了,看起来有点儿诡谲刺目,空气里隐隐透着股血腥味。
她拿着衣服愣在那儿,这绝不是人血的味道!那是什么?
思虑再三,还是小心为妙,她取了剑放在身旁,吹熄了灯,双臂交卧在胸前,合衣而卧,脚上穿着软靴搭在床边。满室的黑暗和窗外浓重的夜色连成一片。雨打屋顶的声音格外嘈杂,但由于今天过于疲累,她在雨声中困意浓郁、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间,血色残阳,杂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拼命奔跑终于被人逼到了万丈悬崖边上。
她双手拄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破碎的衣衫下崩裂的伤口往外流着血,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洇湿了一片,吹来的山风仿佛都是粘腻潮湿的。
血水顺着额头滴到眼睛上,让她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勉力睁开双眼,虽然整个人残破不堪,却缓缓转身波澜不惊的看着离她最近,锦袍皂靴、如芝兰玉树、负手站立的年轻男子。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声音很轻,不带任何起伏和感情,就好像问的事和她无关一样。
“原真,不要怪我,怪只怪你太过厉害,你就像那野草,只要给你一线生机,你也会绝处逢生。”年轻男子目光复杂。
“我不敢赌!”
“呵……”原真讥诮的笑了声,咧嘴的动作牵扯到头上的伤口,刺激得她眼泪混着血水流到了嘴里,她囫囵咽了下去,嘴里满是血水的铁腥味。
厉害?呵呵,当年他被人欺负得满地跑,她帮他打回来的时候他怎么不嫌? 她带着他一步步修炼,助他突破境界的时候他怎么不嫌?她帮他在宗门里立足,被家族承认前途似锦的时候,他怎么不嫌……
一句“永不负你”犹言在耳,转瞬间就刀剑相向。怪只怪她识人不清,也算是自食其果吧。
她抬眸望着远处的望京城,那里琼楼玉宇,一派繁华。这里不是她的故里,在此奔波一生,没想到有一天却要孑然一身的陨落于此。
她穿过来的时候,是一名资质平平的散修,刚刚筑基。虽然自由,却因没有宗门庇护,资源有限,修炼艰难、活得辛苦。她后来能修到化神,概因她得益于前世所学、通晓医理,或许还有那么几分悟性和坚韧,当然还有机缘。
起初,她一心修炼,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困。没想到有一天会对一个跟在她屁股后头,“姐姐,姐姐”叫着的男孩而倾尽全力。无他,那时颜景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会把偷偷攒下的桃花酥拿给她吃。这种事情多了,她的心渐渐软化,慢慢改变了她的某些想法,也慢慢接纳了他,弟弟也好,道侣也好,终归都是一家人。
只是她以为的纯粹包裹着的竟是功利!
颜景后来遇见秦迎迎,碧海宗宗主的独女,貌美且宗门势力强大。她已经把他扶到那个高度了,他可能觉得有她没她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而且碧海宗能够提供她给不了的资源。那所谓对她的感情这时看来就未免显得有些多余。一个人和一整个宗门的助力肯定是不能同日而语。
她一直知道他有野心,只是她认为的野心是山长水阔不辞其远,赴汤蹈火不改其志;是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她若没有野心,也不会达到今天的高度。而他的野心是靠着她的托举踏着她的血迹一步步往上爬!。
她不明白的是,这么多年的休戚与共,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说一声,她就会放手,宁与高人争高下,不与烂人做纠缠,余生很贵,何必浪费在渣男身上?他怎么就被秦迎迎说服,趁她不备,下毒暗害她?
她越过颜景看向躲在这些人后面的秦迎迎,“何必鬼鬼祟祟的躲在别人身后不敢现身。拜你们所赐,我修为尽废,你是在怕我吗?”
秦迎迎犹豫片刻、眼神闪烁的走向前来,裙裾飘飘,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和颜景手拉手并排而立,好一对般配的狗男女!
“你要颜景送你便是,别人用过的东西就这么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喉头有腥甜涌上来,她虽极力控制,血还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能感觉到生的气息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消散。
“你怎么可以这么侮辱颜景?你有今天的成就还不是颜景帮你达成的。恩将仇报的人颜景怎么会喜欢你?”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你恐怕搞错了,追着人跑的从来不是我!我原真从来不屑如此!”颜景听他如此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看着原真欲言又止。
“怎么狗当惯了人话不会说了?”原真最看不得他这种吞吞吐吐的虚伪的样子,看着令人作呕,她早怎么没发现?
“原真,我本意并非如此……”
呵呵,又来!做都做了,他还想让她觉得他有多无辜?
“颜景,要取我性命的是你,现在又装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你不一向靠女人上位吗?”她冲着他狠啐了一口。
“不许这么说他!”秦迎迎拳拳护夫心,还未待颜景开口便出口。
“以颜色伺人,终将被反噬。你俩这是半斤八两!”
“来人,杀了她,顺便取了她的内丹!”秦迎迎看着她目露凶光。
原真听罢,毫无征兆的突然暴起,寒光一闪,右手举剑直击颜景。
“小心!”颜景拉着秦迎迎后退,抽剑回击,剑光起落间,原真被流影剑刺了个对穿,这把剑还是她为颜景寻来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杀她的凶器!真是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她趁颜景抽剑又往前进了几分,身体里的皮肉被割裂疼痛异常,整个身体如火烧火燎,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她硬生生忍住要出口的呻吟,把藏在左袖的暗器猝不及防的射向二人。
“哎呦!”寒光过后,秦迎迎失声尖叫,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刺中了!她内心狂喜,看到秦迎迎双手捂脸她“哈、哈、哈”大笑三声,真要感谢颜景的自负,他以为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连法力都不屑一用。
事发突然,颜景咬牙狠心挥掌把她击出数丈,后面的众人也纷纷上来做防备状。
原真身体呈弧度向崖下坠落,眼神也逐渐涣散。没连颜景一起射中,虽然心有不甘,但以她现在的状况,她本来也没报多少希望。只不过临死也要回点本儿,拉个垫背的而已。
她的命今天就算交待在这儿了。也罢,多活这几十年,见识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模样,权当赚了。
崖上有人探头,她本来想自爆,搂草打兔子,稍带手的杀几个,但架不住已经气力尽失,只能由着身体迅速下沉,摔落的那一刻大脑也失去了意识……
滴答滴答!她好像听到了雨声?迷蒙间,她睁开了双眼。
屋外的院落有细微的喘息声和着渐小的雨声传来,若非她耳力过人,还真分辨不出来。她意识瞬间清醒,无声的坐起,拿起剑悄悄的走到了门边,透过门的缝隙往处看。
残旧的院门已经四仰八开,门口有一庞大黑色的形如鬼魅长着翅膀的东西静悄悄的站在那儿,身上冒着幽蓝色的光,在暗夜里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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