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赵柏长戳她没灵骨的痛处，引偏了话题。
也因为赵柏长完全不重视这回事，她怀疑梦是巧合，自己想太多，便放心地回家去。
但一回巧合，第二回绝对不可能。
村中的老百姓不懂这些灵异怪事，只有赵先生能帮她。
“赵爷……让一让，让一让。”乐无涯跑到长夜街求道馆门口，被水泄不通的人群堵住去路。
求道馆一改往日清平，变得格外热闹。三三两两的素衣百姓进出其间，多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或独自来，或有家人陪同。
更多人围在门口的一张告示前。赵柏长不知从哪里租了两个壮汉在门口，专门看管出入人员。
乐无涯绕过众人，朝求道馆内走。
两名壮汉注意到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她拦住。
“乐家村那个吧。”
“有什么事？”乐无涯边问，边伸长脖子往屋里探。屋内没有赵柏长的身影，但能闻到浓郁的药香。
天井里炼丹的炉子搬走了。赵柏长肯定在里院某间屋子炼丹。
门卫道：“赵先生说了，如果看见你，务必把你拦在屋外。”
乐无涯闻言一愣，目光回到两名门卫脸上。他们是镇上招来的壮汉，不是修士，生得虎背熊腰，人式足够压点，武力放在普通人里不含糊。
两人都是三角眼，犀利地盯着她。
“特地不让我进？”
“对。”
她心里道声糟糕。想起来昨天和赵爷拌嘴的事。
赵柏长在长夜街受尽尊敬，被人说婆婆妈妈，是修真界里一看门的，不生气才怪。
乐无涯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说话不顾后果，没想过这么快要回来求他。这下好，被人拦在门外了。
赵柏长脾气古怪，但面对大事不会装糊涂。哪怕她做的怪梦不起眼，邪修杀害老百姓李仁贵也是桩大事。她要先想办法进去，和赵爷把事说清楚。
“二位大哥，我和赵先生昨日闹了点小矛盾。现在真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找他商谈，麻烦通融。”
乐无涯平日行事咋呼，难得正经时，倒天生有几分端庄的气质，不像什么小偷小摸的贼人。
门卫咝了声，态度很坚决，怎么也不肯放她进去。
“有人命关天的事，你该去找衙门，来求道馆做什么？”
乐无涯左右撇两眼，压低了声音：“此事与修士有关，我怕引起恐慌，不便多说。”
他二人脸上闪过难色。
“真有人命关天的事，会让你一个小姑娘过来？我们拿人钱办事。给钱的也是修士，没办好他们交代的事也要人命关天，你休要捣乱。”
任乐无涯怎么劝，他二人不肯松口。
拜访的人陆续进去，唯独乐无涯眼睁睁看着，仿佛有座大山横亘在她面前。
乐无涯垂了垂眼帘，忽然来了精神。
“今日在做什么，她们为何都能进。”
“她们？她们是来验亲的。”
“验亲？”
“喏，自己看去。”门卫指了指墙上布告。
乐无涯道一声谢，凑到人群里去细看。布告上是赵柏长的字迹，和他性格不像，意外地规整细腻。
这是宋仙君的寻亲布告，要寻一名年芳十五、小腹上有胎记的少女，为宋仙君故友之女。
乐无涯心道这个方便。
她正好十五岁，只要称自己有胎记，就能进去了。
巧的是她小腹上真有枚铜钱胎记，不怕进去了马上被赶出来。
这样形状的胎记，一条街里大约就有二十个人。今日来的女孩，远远不止二十人，年纪十五岁上下，有些明显老了或小了，都放进去，说明寻亲的事很着急，要求也宽松。
宋仙君的故友，必定也是修真界的翘楚。这个偏远古城中的百姓，若真被发现是某位仙君之女，一夜之间能从山鸡变成凤凰。
来的人，眼里满怀希冀。哪怕不成，今日所有验亲者皆有一枚银子作赏赐，足够让她们高兴一阵。
乐无涯于是清清嗓子，云淡风轻地回到正门前。
“看完啦？”门卫问她。
乐无涯抬起半边眉毛，缓缓开口。
“看完啦。我原本想着，赵爷不想见我，我走就是。可看完这布告，真怕耽误了宋仙君的正事，不敢走了。”
门卫不是傻子，隐隐猜到她要演哪出戏，扬起下巴明知故问。
“这话怎说？”
乐无涯一笑：“布告上说，凡十五岁、腹部有铜钱胎记的少女，宋仙君他都‘发自肺腑地’诚心邀请来求道馆验亲。
我符合这两个条件，是应邀而来的，请二位大哥不要耽误宋仙君，放我进去吧。”
乐无涯说着就往里走，又被他二人拦住。门卫中一个抬手，另一个紧接着跟上。
“可赵先生特地指名道姓，说你不能进去。”
“是啊。”
乐无涯仔细端详这两人面庞，眉目长得浓重端正，并非真正穷凶极恶之徒，语气又委婉几分。
“这位宋仙君，是赵爷的贵客、邻国最有名望的仙君之一。多少人求他大驾光临，他都不肯。这回好不容易请来，赵爷奉他为座上宾。
你们不让我进去，耽误的是宋仙君的正事。若让他知道，把人气跑了，赵爷才要生你们的气。
即便我进去验了，不是宋仙君要找的人，赵爷见是宋仙君的缘故，不会跟你们置气的。”
远处某位贵客喝着茶，又觉有阵凉风吹过，打了个喷嚏，缓缓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街景。
赵柏长的臭脾气远近闻名，说话办事又倔又怪，但为人不差，不会真要了他们半条命。两个门卫面面相觑，闪过犹豫之色。
乐无涯立马接着说：“二位大哥且放心，我不缺那一两银子，待会儿领了出来，拿来孝敬你们。”
“那就不如……”其中一个门卫刚开口，同伴利索地挥挥手。
“哎呀，进去吧进去吧。”
两人各后退一步，给她让出去路。
乐无涯轻盈地跳过门槛，抱拳给两人各行一礼。
“多谢多谢。”
说罢，她急匆匆进后院找赵柏长去了。
门卫想到有一两银子做报酬，露出欣慰的微笑，目送她远去。
天井里阵阵穿堂风往怀里钻，乐无涯穿过天井，到后院一扇一扇门拍过去。
“赵爷，昨天都怪我嘴笨，我知道错啦。今儿是真有事要找您！赵爷，赵爷……”
“咚咚咚！”门被锤得直响，里面就是没有声音回应。
她循着飘出来的药草香一路寻找，停在角落一个斜窄的楼梯口。
赵柏长正在二楼炼丹，隐约听见她的叫喊声，打了个机灵。他拧起眉毛没有搭理，开始低声哼曲儿，闭目催动真气裹住丹炉。
门外人员走动，在验亲的房间进进出出。
求道馆内的大宅有两层楼高，长宽有五对屋舍。但年久不修，赵柏长独居此地懒得讲究，只剩一个上楼的窄梯子。
乐无涯刚踩上两级阶梯，梯子上有人下来，在折角处一拐，跟她撞上。对面女孩年纪跟她一般大，手心紧紧攥住一枚银子，高兴地往下跑。
梯子太窄，容不得两人通过。乐无涯后退两步，任她离去后，两步并做三步灵活地爬上二楼。
过道阴森宽阔。与外界隔着两道门窗皮纸，天光些微透进来，泛着冷调。过道一眼能看到头，墙壁上油灯点燃，将角落里的风铃映得半蓝半橙。
一间屋外排着五六个姑娘。未上漆的木地板踩着，发出沉闷空响。里面人影晃动，大概在验亲。
走廊尽头的屋子打开条缝，浓烈的药香从中钻出来。赵柏长在那间屋中。
乐无涯抬起头，迎面撞上两名侍女。乐无涯不认识她们，但依稀认得是长夜街熟面孔，谁家的女工被求道馆高价租过来用了。
乐无涯向她们点头示意，左右打量着往前走。那些姑娘高矮胖瘦都有，各个略显紧张。
屋子隐约传出对话声。
“又来个年龄不符的，唉……”
“姐姐们，就让我测吧，我只超过一岁。说不定是寻亲的人把年龄弄混了呢。”少女紧张极了，哀求她们。
另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倒是温柔，没赶她出去。
“别紧张，她就是随口感叹，没不让你测。宋仙君也叮嘱我们，条件大差不差的，宁可都测也不错过。”
“谢谢，谢谢……”
廊道里的少女们被那阵动静吸引注意。乐无涯也听了一阵，收回目光，走到队伍最前头，一直往前走去。
两个迎在楼梯口的侍女反应过来，快步到她跟前拦住：“小姑娘，你往哪里去？”
乐无涯若无其事地迎上她们的视线：“我来找赵先生，怎么了？”
侍女脸上闪过疑惑，随即其中一个开口：“赵先生叮嘱了，今日非上门验亲者，不得入馆，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柏长叮嘱得细致，倒在情理之中。
求道馆内装着值钱的草药丹药、还有更多修真界的东西。今日难得开放，不能谁都放进来，否则遇上心怀不轨之人偷窃就遭了。
乐无涯一愣，很快反应道：“对，我也是来验亲的。昨天刚拜访了赵先生，日落才拜别。他说明天有个验亲，我符合条件一定要来，顺便再看看他。
他大概觉得，我也是来验亲的，没专门和你们说。”
侍女观察她言谈举止，不像个骗子，又问：“你是赵先生的朋友？”
乐无涯点点头：“乐家村的乐无涯，打小每年都来给先生运药草，自然相熟。他见我勤劳肯干，很器重我。”
侍女们知道乐家村，态度柔和几分。
“既然如此，先验亲吧。”
乐无涯本来就要验亲，去领那两银子。
她点点头，走到队伍最末尾排着。等待期间，她焦急地左顾右盼，想把做梦的怪事和李仁贵的死尽快告诉赵柏长。
“咯吱——”验完亲的姑娘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攥着枚银子。
她和前面的姑娘一样，笑意盈盈，并不觉得失落。来这里验亲的人，有些并不指望自己是那位宋仙君之友的后人。
他们是邻里街坊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淌着父母的血。今日来此，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蹭一枚银子。
乐无涯等待期间，来的人没有方才多，队伍渐渐变短。
门内的人喊一声“进来吧”，轮到她了。
做了一下新旧章节的排版改动，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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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p6 麻雀枝头变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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