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辆没挂牌的银色面包车就停在花市外街的路灯下。养父缩在副驾,手指死死攥着那只空丝绒盒,像攥着最后一块遮羞布。阿昆把车窗摇下一条缝,朝外吐烟圈“查到了,人就在里面,‘澜姐花卉’。”
养父额头冷汗顺着鼻梁滴到唇角,咸得发苦。他不敢想海棠被拖上面包车时的眼神——一想,胸口就像被人塞了一把碎冰。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凌晨四点,花市刚开灯。海棠穿着豆绿工装,正蹲在地上给康乃馨剪根。她动作麻利,耳边碎发被汗水黏住,没留神大棚外多了两条陌生影子。
“妹妹,打听个事。”阿昆叼着牙签,斜倚在门框,似笑非笑,“海棠在不在?我们是她爸朋友,家里出急事。”
林澜正在记账,闻声抬头,目光在两人脖子上盘旋——粗金链、老虎刺青,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侧身挡住海棠,语气淡定:“招工?先填表,别打扰工人干活。”
小刀咧嘴,露出虎牙:“不招工,找人。”他踮脚往花堆里扫,一眼锁定蹲在地上的瘦削背影,“嘿,那不就是!”
话音未落,林澜已把剪刀往案板一拍,“咔嚓”合上:“花市有规矩,不登记不让进客户区。二位请回。”说话间,她背在身后的手对海棠打了个快走的手势。
海棠抬头,正对上马仔不怀好意的笑,心脏猛地收紧——那眼神她太熟悉,和小时候在巷口堵她的混混一样:贪婪、笃定、吃人不吐骨头。她攥紧剪刀,指节泛白,脚步却悄悄往侧门挪。
“操,给脸不要脸!”阿昆猛地掀翻一旁的花桶,几十枝百合哗啦倒了一地。巨响惊动了整个市场,几个工人拎铁锹冲过来,场面瞬间僵持。
林澜趁机把海棠推到仓库后门,低声吼:“跑!去秦雪家,别回头!我报警!”
“我爹欠他们钱?”海棠声音发颤。
“比钱更脏!”林澜把玻璃罐里所有硬币塞给她,“快走,别让姐姐白干!”
海棠咬牙,翻墙而出,跳上路边一辆送花三轮,伏低身子。马达轰鸣里,她最后看见的是林澜挡在大棚门口,像护雏的母鹤,面对两条吐信的蛇。
面包车里,养父远远望见海棠翻墙,急得推门下车,被阿昆一把搡回座位:“妈的,人跑了!老魏,你耍我们?”
“再给我两天!两天!”养父扑通跪下,抱住阿昆大腿,鼻涕眼泪混着尘土,“我肯定把她交出来!五万我一分不少退!”
“退?”阿昆冷笑,抬脚把他踹翻,“赵哥说了,月底见不到人,可不是这么简单!”
小刀顺手抄起地上的花盆,朝养父脚边砸得粉碎,瓷片四溅:“两天!记住,就两天!”
面包车门“哗啦”拉上,扬尘而去。养父瘫坐在碎瓷与残花里,胸口剧烈起伏。远处警笛声渐近,他却像什么也没听见,只顾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赵哥,人跑了,再等几天…”
夜风吹散他的声音,也吹得满地花瓣打着旋儿。那些粉红、洁白、金黄,被车轮碾进泥里,像一场仓促落幕的烟花,又像提前祭奠的纸钱。
而此刻,海棠蹲在疾驰的三轮车厢里,死死攥着那袋硬币。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无比清醒——
她明白,从今往后,要对抗的不只是懒惰和贫穷,而是一张真正的、沾着血缘的买卖契约。
车灯掠过她的脸,照出眼底从未有过的冷光:那是对“家”最后的哀悼,也是对自己立下的、绝不回头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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