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富田站起来一看,竟然是公社粮食收购站的孙站长带着人下乡来了,奇了怪了,咋不提前通知呢。
可别小看这粮食收购站,那可是牛哄哄的单位,掌握着渔阳公社各个大队的经济命脉。
粮食收购站,顾名思义主要负责收购农民上交的农副产品,不光收水稻、小麦、红薯等细粮粗粮,像解放大队这种渔村,还要上交一定指标的海产品。
交公粮可不简单,以红薯为例,解放大队先在晒场晒成红薯干,然后装进麻袋里,放上架子车,每辆车最少能拉五六百斤,通过坑坑洼洼的土路,运往十几里路外的粮食收购站,过磅验收入库。
这还没完,运去的红薯干还要在粮食收购站过两关:
一是排队关,十几个大队都一起交公粮,队伍排得最短也有一公里长,早上天没亮就出发,等到排拢自家大队,指不定就是半下午了。
二是质检关,粮食收购站的质检员会筛出个头小、丝状物多的红薯干不要,接着还要检验干湿度,不光上手又摸又掐,还会直接用牙齿咬来确定红薯干的水分大小。
一旦质检员说质量不合格,那就得将红薯干原样拉回去,重新晒干后再拉来验质过关,背地里村民们都把他们叫做“阎王筛”和“老虎牙”。
交红薯还好,一般是十月底了,天气比较凉快,别的大队交小麦和水稻,都是大热天,如果拉回去再倒袋重新翻晒整理后装袋装车,简直要把人折腾累坏,换谁都想一次性过关。
但这活看起来苦,实际却是人人抢着来的美差,公社为了照顾路远吃不上饭的农民,粮食收购站还兼职出售咸焙子,5分钱一个,每人限购两个,关键是不收粮票!
只是大多数农民买了咸焙子都舍不得吃,只啃自己带来的干粮,解放大队一般是用红薯面粉蒸的黑窝窝头,把那咸焙子揣着带回去给家里的小娃娃吃,这可是白面做的,混着油盐呐,年景好的时候,还掺了鸡蛋,喷香!
往日里从来都是自家上门求他们办事,今日怎得屈尊降贵到解放大队这穷疙瘩地来了。
哪料这孙站长开口不善:“宁支书,你们大队不编海蜇网改卖草绳了啊?同赵书记汇报过了吗?就这么擅自做主?就是要卖草绳,怎么不直接交到收购站来,还舍近求远交到隔壁长红公社收购站去,莫非对公社有什么意见?”
解放大队要编草绳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公社,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等着他们闹笑话呢。
宁富田现在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莫名其妙:“孙站长,您这话从何说来啊,我们大队没卖过草绳啊?”
孙站长啪的一声将一张收购发票拍在了长桌上,斩钉截铁回答:“这就是你们上长红公社非法买卖的证据,自个儿好好看看吧。”
原来今天孙站长上县里开收购站培训会,遇上长红公社粮食收购站的周站长,两人一向不对付。
话不投机半句多,孙站长才拿前儿听说的小道消息挤兑了周站长两句,结果对方就掏出来一张草绳收购发票,扬言是解放大队来上交草绳,话里话外都是讥讽孙站长管理不力,不得人心,辖区内的大队都上外站来交易了。
孙站长接过收购发票一瞧,鼻子都气歪了,这解放大队的支书平日里虽然对自己算不上毕恭毕敬,但上交粮食和海产品,从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不需自己多操心,结果背地里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气得他会都没开完就和县里请假上解放大队兴师问罪来了。
宁富田将信将疑地把收购票拿起来,眼睛一扫,脑袋嗡嗡作响,收购发票上面赫然写着“今收到解放大队上交草绳400斤整。”
“孙站长,我们也正在查仓库失窃的事,正正好就是400斤。”宁富田眯了眯眼,理清思绪才开口解释。
孙站长眯起眼睛,显然没相信宁富田的说辞:“你可别想糊弄我,人家长红公社的周站长可是说,你们连着好几天都上他那儿卖草绳,这400斤是昨天卖的,是最大的一笔。”
“啊?连着好几天?”宁富田心下一沉,顿感不妙,看来刚才许会计的糊涂账还有内情。
“那还得麻烦孙站长帮我们揪出这个偷公家财物的蛀虫,孙站长这么英明神武,想必是不会拒绝帮助我们庄稼汉的。”宁富田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顶“热心帮助劳动人民”的帽子就这样轻巧地扣在了孙站长头上。
“你可别往我头上戴高帽儿,小吴你出来,认认是谁上你们那儿卖的草绳,眼睛可给我睁大点儿,免得有人说我冤枉他。”孙站长也不是个傻的,哪里听不出宁富田的意思,颐指气使地对身后的工作人员发话。
话音刚落,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中就走出来一个戴着眼镜儿的瘦弱后生。
原来这孙站长也不是个千里眼顺风耳,他能知道周站长那么多事儿,全靠长红公社收购站的质检员小吴是他老婆娘家表姑妈的二姐夫的亲家的同学家的二小子。
这不,他想着人证物证俱在才好叫解放大队认罪,半路还去捎上了小吴。
没承想,这反倒帮了宁富田一把,人家正愁找不到这偷草绳的贼。
宁富田倒是没在意,理直气壮地对着小吴说道:“小吴同志,请你看仔细了,可别冤枉了一个好人,也别放过一个坏人。”
被唤小吴的后生环视了一圈围着的村民,正要说没见着人,突然眼前一亮,指着队部外面说:“就是他,之前每天就背个包袱来卖个百来斤左右,说是家里人编的。昨天收购站刚开门他就推着木架子车来了,足足有400斤,说是你宁支书派来的,我见他急匆匆忘了拿收购发票,还在后面叫他,谁知道越叫他跑得越快。”
徐夏抬头一看,队部外面矮墙上趴了一个人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刘棒槌。
听见小吴质检员的话,他赶紧从墙上跳了下去,朝着和仓库相反的方向逃去。
不等宁富田发话,几个力气大的妇女就追上了刘棒槌,反剪着双手把他扭送回了仓库。
离仓库最近的妇女主任郑小英对着刘棒槌就吐了口唾沫:“我呸!你个臭蛀虫,编草绳不见你,偷草绳倒是没少了你,天怎么不收了你去。”
刘棒槌还想狡辩:“杀人咯,我就是来看个热闹,怎么也犯法吗?”
宁富田啪地一声把发票扔到他脸上:“你自己看看清楚这是什么,被拿住了错处,还敢狡辩。”
刘棒槌此时哪里还有往日的二皮脸模样,瘫软在地求饶道:“孙站长饶命啊,支书饶命啊,我就是一时起了贪念,不是故意的。”
孙站长冷眼旁观,见刘棒槌一副烂泥模样,宁富田真发了火,解放大队其他人都面有愠色不像作假,才回过神来,这还真是冤枉了宁支书,解放大队出了家贼啊!
宁富田恨铁不成钢地踢了刘棒槌一脚:“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呗。平日里你也没少做荒唐事,大家看在乡里乡亲的没和你往深计较,倒把你纵容得越发不成样子。”
“支书,我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没人怂恿我,你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偷咱们大队的东西啊。”
宁富田咂巴了两下,觉得是这个理,继续问道:“莫非你还有内应?”
刘棒槌哭天抢地:“都是许会计指使我的啊!他说我负责去卖,他负责平账,大家都认不了几个字,肯定不会被你看出猫腻。卖了草绳和我五五分成,结果最后只给我了三分啊,我冤枉啊。”
“呸,说我算账差我认,你还往我脸上扣这莫须有的屎盆子,不信你们上我家去搜,能找出来钱就算我输。”许会计唰地一下站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
反正唯一能证明自己贪钱的证据已经丢了,剩下的钱都埋了起来,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等风声过去再挖出来过好日子。
“支书,我们有个事情要汇报。”徐夏在旁边怯生生地举手。
徐夏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昨夜在海边看到刘棒槌和另外一个人的事,文昕也补充了两句从供销社小王那里听来的话,宁文则拿出钢笔,放到长桌上佐证。
一看这钢笔,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看许会计的眼神就有些鄙夷。
宁富田站起来,对着旁边看热闹的收购站一众人等道:“孙站长,我们解放大队出了一个小偷一个贪污犯,烦请您今日做个见证,和我们一起上公社派出所去。徐夏,上办公室把自行车骑上,载上你文婶子,去供销社把小王同志请来,免得有人觉得我们冤枉了他。”
许会计此时已经是面如金纸,腿也抖个不停,全然没有刚才面对刘棒槌时的威风凛凛。
解放大队的民兵押上许会计和刘棒槌,一行人浩浩汤汤朝公社派出所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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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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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谁是大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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