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艺术楼老是老了点,氛围却不差。练琴房的窗边爬满了蔷薇,楼后头种上了一大片的腊梅。余铮偏爱这片腊梅林,以至于她进艺术楼从不走寻常路,就爱绕到楼后面翻窗。
只见她把二胡往身后一掖,掀开玻璃窗,抬脚踩上窗台,单手一拉窗框,琴包借着惯性从肩上滑到手上稳稳握住,猫儿似的轻盈着地。
“漂亮。”
就在他顺手要拉上窗子的时候。一阵婉转的曲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弦声阵阵,猝不及防的钻进了人心。
“琵琶?淼淼来的这么早。”余铮朝民乐团教室走去。她慢悠悠地晃到了门口却没有进去,抱着琴盒在那里听。这琵琶声温婉却坚定,柔情下藏着侠骨。
曲音渐慢,忧愁与哀伤,在弦上聚拢,一个音出来,拖着个缠绵啼啭的尾巴。曲子骤然变了调,与之前的温柔彻底决裂,成了密密切切的弹拨声,竟隐隐有了金戈铁马的味道。弦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像是刀光剑影中的浴血拼搏。又像是千军万马的势不可挡。追南逐北,最后班师回朝。琴声又变得回环大气。帝王之相,庙堂之音,喜悦与庄严相融,一生的功勋都通过嘈嘈切切的琴音表达出来。妙哉,妙哉。
一曲终了,余铮推门进来。抱着琵琶的少年恰巧回头,随着他身体的转动。阳光在他的金边眼镜上打了个圈,俏皮的跳跃着,点亮了他眉宇。
他提着琵琶站起来,照到校服上的阳光哗的被抖了下来,向门口走了三两步又停下来,显得分外局促不安。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把琵琶恭恭敬敬的摆好,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取义甲。
看着他的样子余铮险些笑出声来,“喂,你谁呀?弦儿不错呀。”
“哦……我是这里的学生,周末没事,练练琴。这就走,这就走。”他把衣甲装进匣子里。又从书包里翻出两袋小零食,压在琵琶后头。背上书包就要逃离。
“兄弟,门上写着民乐团教室,闲人免进,你进来了,这说明什么?”余铮把二胡拿出来。顺手抓住琴杆拦住了那少年的去路。“说明你不是闲人,摊上事儿了。”余铮轻轻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民乐团里管事儿的,余铮。你呢?”
“覃云。”他抿了抿嘴说“很抱歉打扰到你。”
“害,打扰谈不上,我们民乐团向来热情好客,好不容易来弹上这么一会儿。没尽兴怎么成?”余铮用眼神示意他坐下。“再弹一曲吧。秦王破阵怎么样?”
余铮要是不着校服,那打扮总是给人以绝非善类的感觉,瞧瞧她今天穿的,马丁靴,工装裤,高腰皮衣,全身除了棒球帽和内搭的小吊带,一水儿的黑。
绝非善类开了口,覃云不敢推脱,重新坐下缠指甲。这首曲子他会,但心里也没底。现在一周指不定就能拿来弹这一下午的琵琶。这样难度的曲子,不一定还弹得下来。
琴声平和,拢捻抹挑,板板正正,好像只想稳中求胜。直到他身后风声渐起,战马奔腾,逼得他不得不长剑出鞘,向前冲杀而去!
做梦似的,琴音从琵琶上冲出来,一块一块在覃云面前铺成了唐时的青石官道。
战鼓声起,这次不是匹马单枪,而是黑云压城。覃云看到了秦王李世民,看到了巍巍宣武门,看到了宫人四下逃窜,看到了有箭矢破空而来,他只有向前,向前!好久没有这样的酣畅淋漓!可又不由地紧张。玄武门开了,天空中的箭矢更密了,秦王紧紧抿住双唇,挥剑格挡,可就在这一刻,飞矢撞在剑上,他的剑竟然脱了手!
琵琶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二胡声和鼓声都停了下来,一片寂静。覃云扶着琵琶弓下身,就着手上的义甲胡乱擦了脸上的细汗,几次吐息后才缓过劲来。
“啪——啪——啪——啪!”
覃云转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腋下夹着鼓槌,拍着手向他走来,身后站着六七个学生,而余铮正悠悠地收着二胡。
“哎呀呀,好弦儿,好意境!就是略微有些生疏了,铮儿啊,这你朋友?”老头子勾了张凳子坐下,笑起来分外慈眉善目。
“哪能呢,刚认识,我要是有这样的,我也不能藏到现在。”余铮靠着墙直勾勾地盯着窗边的男孩儿,心里暗暗想:“啧,真的蛮好看”。
“好哇,好哇,小友啊,你今天没事儿吧。赶巧儿咱们民乐团周末加班,一起玩会儿?”温老头子回头对身后众人说,“都愣着干嘛,该干嘛干嘛去。铮儿啊,带着练。”
众人各自拿起乐器忙活起来,只有贾淼淼先是杵在原地,然后慢慢往温老师那边挪。
覃云看出她的局促,猜想她才是琵琶的主人,立刻站起来把琵琶递还给她,边取指甲边跟人家道歉。小姑娘接了琵琶就灰溜溜的坐到角落里开练了。年底艺术节就要表演《秦王破阵》,她的水平还不如覃云。民乐团向来都是能者居上,看温老师对这个学长那一脸热乎劲,只怕自己快没戏了。
“哎!”温老师皱眉,“淼淼这孩子也太温柔内向,弹曲子也这样……小友啊,我看你琵琶弹的挺好,当时考虑过加入我们民乐团没有?”
“民乐团要自带乐器,我现在手里没有琵琶了,况且我……”覃云话还没有说完,余铮就凑过来说:“不打紧,我借你一把琵琶。你现在就加入民乐团,我说的,老温,你不会有意见吧。”
覃云眼睛亮了亮。
温老师巴不得呢,当然不会有意见。覃云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余铮又接着说:“你不要拒绝啊,看得出来你喜欢,偷摸地借淼淼的也是借,借我的也是借,以后下了课找不到事儿干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来民乐团弹琵琶多好。”
余铮一边说温老师一边附和,围攻了覃云好一会儿,他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艰难地点了头。
覃云这边一答应,余铮就立马跟温老师告假,回自家琴行去拿琵琶了。
学校到琴行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余铮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她妈妈下课,余铮向她详细说明了自己发现人才的过程,并决心要讹她一把紫檀木银色描画的。还顺手薅上了一副牛角指甲。
这琵琶不算很贵,但实在漂亮,覃云把它从琴包里头拿出来,就看到背板上精雕描银,是一丛潇潇而立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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