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荃心中又是咯噔一声,“不知下官是……是哪里做错了?”
“只不过伤了个女支倌,就要把人打得半死,万一人犯要是撑不住,旁人说大人你灭口,大人可说不清楚。”
“哎呀!”柳木荃大为吃惊,“这,许大人,下官完全是依照着大津律例行事,人证物证俱备,他便是怎么也洗脱不得呀!我这……定是手底下狱卒这么长时间没干过活,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人给打成这样!”
“原来如此。柳大人如此惊慌做什么?”许商抬头看了看狱卒,忽然问:“打了多少?”
狱卒一愣,下意识去看柳木荃,得到对方眼神示意后才敢回答:“回大人,就十……十几下……”
“十几下……”许商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一下笑出来,“十几下就能打成这样,就是玉梁台的掌刑官也不一定能做到,柳大人,这可是个好人才。”
“……”
柳木荃脸上的表情堪称难看,笑得四分五裂的。
许商懒得跟这狗官较劲,“柳大人,你看人犯被打成这样,走路是肯定走不了了,麻烦你给套个车,你可还方便?”
“方便方便!下官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
得到许商点头,柳木荃立马脚底抹油似的蹿了,许商垂眸翻了个白眼,直嫌晦气。
被拖来的人犯看起来情况不妙,许商伸手探探他鼻息,又把了把脉,确认没有性命之危才放下心。
与此同时,柳木荃一口气跑出公堂,下台阶时脚底一滑,师爷连忙搀住他,满脸急切,“如何?许商大人亲临,所为何事?”
然而柳木荃此时无暇回答他,迅速把置办马车一事吩咐下去,又催着人一路跑走。
师爷见状,心里已然有了底。
“别提了!”柳木荃抹抹汗,生无可恋,“许大人亲自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提走叶睿宁!”
“啊?这……”师爷表情凝固了一下,“可有说是为什么吗?”
“还为什么,玉梁台办事,谁敢多问!”柳木荃拂袖,“我方才试探着问了一嘴,差点就被许大人给砍了!”
虽说合情合理,但师爷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叶睿宁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能有什么事,竟还能劳驾玉梁台的人亲自来一趟?大人,您不觉得太蹊跷了吗?”
“哼,他表面上是叶郡守家的少爷,可你也看到那张海捕文书了,杀人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是其一。”柳木荃喘口气,声音更压低了些,“再者说,半年前岐王殿下亲征西北,与大掖打了那一仗你可还记得?后来听说岐王受伤的时候,叶绍祥亲自照料过一段时间,他这个儿子不安生,说不得哪里稀里糊涂就摊上事了……”
师爷点头,“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二人在廊下闲话片刻,差役来禀报说马车套好了,柳木荃指使差役拿锁链锁了叶睿宁的脚踝,又说要派几个衙役随行护卫。
谁知许商听了直笑,“柳大人此举,是怕这个只剩一口气的人犯突然跳起来打晕我吗?”
柳木荃陪着笑,“下官是觉得,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先在城中住上一宿,等明日再出城去,城门上通关也快些。”
“是这个理。”许商略假思索,答应了下来。
虽说玉梁台一向有特权,但提走叶睿宁一事却是没有上头旨意的,的确不便张扬。
柳木荃见马屁拍到,满脸堆笑:“既如此,我这就命人打扫出一间房舍来,给大人居住。”
“有劳。”许商往内院走了两步,忽然一转身看向叶睿宁,“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回京路途遥远,别再死路上去,没法交代。”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
柳木荃此时也唯恐叶睿宁死了,万一玉梁台怪罪下来,直接给他扣上一顶毁尸灭迹的帽子,那他和九族就全完了!
叶睿宁被安置在许商隔壁,锁链没摘,门口的衙役也没撤,许商进来查看了一圈安防,问郎中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这位公子身体本就偏弱,这一顿打更是皮开肉绽,草民今晚匆忙赶来,未曾携带适合的药物,现下公子的身体已然开始发热,草民先行出去配些药熬好了给公子吊住精神,等明日草回药铺,再仔细配了药来。”
许商没什么心情听他说这些,只问:“三日之内,能否上路?”
“这……”郎中面露难色,“大人,若是长途跋涉,恐怕不行。”
“……行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郎中颔首,临走前回头看去,眼神中不无怜悯之意。
这地方逼仄狭小,许商四下打量着,有点嫌弃地蹙蹙眉,继而目光下落,小床上,叶睿宁正奄奄一息趴在那里,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而且因为疼痛,秀气的指尖正紧紧抠着身下的被褥,的确配得上是楚楚可怜。
许商坐到床边,撩开被子把他整张脸露出来,就着烛光好好打量。
叶睿宁生得白净,烛火一映,倒有种他自身在发光的错觉。许商眉头微挑,有点被惊艳到,继而他掀开被子,查看他的伤势——诚如郎中所说,皮开肉绽。
看来这柳大人当是没打算留活口,不然单凭意外伤人一事,何至于遭受这等罪过?
如此行径,值得他顺手一查。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许商奇怪的是,岐王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派人来劫持叶睿宁回京,难道是因为什么机密?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毛都没长齐呢,能有什么事?
那难不成是因为长得好看?
虽说叶睿宁的长相已算上乘,但岐王殿下身在皇城,要什么样的没有?
再莫非……他身怀绝技?
许商迅速捏了捏他的筋骨,并不软,不是善舞的材料;看看手指,没有茧,看来也不会什么乐器。
啧。
皇族贵胄的心思就是难琢磨,许商重新给他盖好被子,不愿再去过分揣度这些事,他在玉梁台奉职已久,什么样的奇闻怪事没听过,也就见怪不怪,简单交代衙役严加看守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许商起了个大早,赶着雾色未散的时候出了门。守夜的衙役早已横七竖八在廊下睡下了,许商翻了个白眼,暗骂柳木荃的俸禄真是喂给了狗。
所幸,人犯还在房里睡着没丢。许商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是烧烫,但昨晚灌了药,现在呼吸倒是平顺多了。
从叶睿宁床边折回来,许商对着正趴桌上打呼的值夜差役一脚就踹了上去,“轰”一声连人带凳子都踹到地上。
“谁?!”差役骂骂咧咧爬起来,抬头看清满脸不悦的许商时一个激灵彻底醒来,“许,许大人……”
“醒了?”许商冷冷觑他一眼,朝后指指叶睿宁,“天亮了,你们最好都打起精神来,他要是丢了,你们万荷县衙上下一个都跑不了。”
许是清早醒来有些冷,又或许是许商的话太过锋利,差役猛地打了个哆嗦,“请许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严加看管!”
“嗯。”许商点头,整整衣领正准备走,忽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对了。”
差役一愣,“啊?”
“你们万荷县,有什么好吃的早餐铺子没?”
时间才是清晨,天边日光熹微,挑菜的卖水的贩夫走卒率先踩碎发酵了一整晚的死寂,随着一声声吆喝,万荷县逐渐恢复生机。
许商在街边站了会,等着对面的包子铺开门。
包子铺的老板今天起的有点晚,一直到日头冒顶了,热蒸包的香味才腾腾地弥漫开,的确是万荷最好吃的早餐铺子不假,味道比京城的都香。
许商从柱子上站起来,大摇大摆穿过街,在包子铺找了个座位坐下,抬手要了两笼包子。
这时忽然一个男子凑过来,问能不能凑一桌,许商点头,把笼屉往自己这边推了推。男子端着一笼包子在对面坐下,像模像样给许商颔了颔首。
许商忍住了没笑,咬着包子含混不清地问:“足下……是做什么的?”
“镖师。”
“哦,从哪跑货,到哪去?”
“从怀庆来,到京城去。”
“哦。”许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端起碗吹凉喝汤,“到京城,路很远呐。”
说完,他抬眼又看了寇尘一眼,眼尾浮出些笑意,“镖师……啧,看起来还真像。”
寇尘已经换了行头,一身灰色粗布麻衣,束发的冠也换成了布条,看上去确实没有了暗卫的气质。
寇尘端起碗吹凉素汤,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大人昨日未曾出城,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不是看过了?”许商揶揄道,“万荷衙役是如何偷懒的,你肯定见识到了。”
“我的确看过了。”他拿筷子拨了拨汤里的菜叶,“只是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岂止看过了,他甚至都知晓了是谁打的,不过通过青云阁这种江湖组织打探出来的消息毕竟有限,更多的细节还是得许商这样的官府之人才亲口跟他说。
“不过这小子……哦不,叶公子也是个人才。”许商搓搓手上的油,一边道:“在这不方便,带我去你那。”
虽说画像中的罪犯之一已经落了马,但县内的搜查却愈加严了,不知是否是许商昨晚闹那一出的缘故。
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寇尘乔装成镖师后刻意隐了身形,易了容貌,所以哪怕官兵一个个拿着画像对比,他还是很轻易地混过了关卡。
许商在一刻钟之后也出了城,俩人在树林里碰面,从树后走出来,许商的第一句话就是:“想不到啊,岐王府的暗卫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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