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再度扭曲,擂台、看台、乃至落癸的宣判声,又一次清晰重现。
时间仿佛又被拉回对决之初。
但故技重施总是徒劳的。见识过一回,鱼九心中已有了底,不再为这逼真的“重演”所动。她凝神静气,归一境凝成的星沙自发环绕周身,如星璇流转,守得密不透风。
朱索则是趁机身形一晃,隐入无色境中。
她打算借机偷袭,然而不论她从何种刁钻角度驭使彩线命丝袭来,鱼九身侧的星沙都如臂指使,或凝盾格挡,或化刃绞杀,将攻击尽数拦下。
久攻不下,眼看鱼九越守越稳,朱索心焦起来。
“命丝狩·血祭焚心!”
只听得嘶声厉喝,数百道赤红命丝威力暴涨,最终汇合成一簇,硬生生撕裂星沙屏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轰在鱼九胸口!
“不论如何,我定要……尽力一搏!”
将气血燃烧几乎殆尽的朱索,失去了隐匿的力量,从无色境中跌落出来。只见她的身体早已遍布血洞,与此同时,更多的命丝从血口涌出,如百川归海般,强化那簇粗壮的血髓集合体,化作一道凝如实质的血色闪电。
鱼九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出去,直直砸向擂台边缘!
好在星沙屏障在最后关头全力收缩,抵消了部分冲击。她在半空中强拧腰身,断水刀□□冰面试图稳住身形,刀刃在冰上划出刺耳长音。最终在擂台最边缘死死刹住!
她以刀拄地,只觉五脏六腑如同移位,气血翻腾不止,剧烈喘息间,抬头望向擂台中央——
却见朱索面色煞白,千疮百孔的模样触目惊心,让鱼九感到骇然。这擂赛竟然真的有人赌上生死,这个女孩怎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是我太差劲了,没能赢下这场擂局……对不起,哥哥……”
朱索目光涣散,似乎看向遥远的虚空,轻声说出最后一句话后,苦涩地扯出一点自嘲的笑意,身形晃了晃,便直挺挺向前栽倒,晕厥在台上。她为求一击制胜,强催远超自身负荷的本命精血,此刻已气血亏空,反噬自身。
随着朱索昏迷,无色境顷刻褪去,擂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判台上,落癸注视昏迷的朱索良久,又看向挣扎站起的鱼九,方才缓声宣判:“朱索力竭昏迷。胜者,鱼九。”
悬于高空的斗契牌,写有“朱索”的那枚不再发亮,黯淡成了灰色。
鱼九听完宣判,心下稍安。一直强撑的那口气一松,被强行压下的剧痛顿时反涌上来,让她眼前发黑,险些栽倒。
这时,石守已飘然而至。
她先是扫了一眼台上两个重伤的人,神色并无太大波澜。但当她俯身探向朱索腕脉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似是惋惜又似了然。
“心脉枯竭,灵元溃散,已是死亡边缘。”
石守语气平淡,却听得鱼九一个震颤。
随后来到擂台的度朔和张真言,听到石守的话语,不约而同地看向血泊中的朱索,神色各有程度的凝重与复杂。
度朔上前扶起几乎脱力的鱼九,关切道:“你怎么样?”
鱼九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摇了摇头:“虽然伤得不轻,但和零丁那局的伤势不相上下,待会等石守医治就是了。只是朱索……”
她目光转向那个几乎没了气息的巡夜卫,心中并无胜利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这份胜利的滋味,沾着他人滚烫的血,终究泛着苦涩。
看出她心怀不忍,度朔声音低沉:“既上擂台,生死自负。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武者相争,各凭手段。她能逼你到这种地步,是她的本事;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选择,也是她自己走上的绝路。”
鱼九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缓缓点头。
听到此话,冰夷自王座起身,悄无声息地落在擂台上。她身侧跟随的侍女不待吩咐便已上前,动作轻巧地将昏迷的朱索半扶起来,使其更便于石守检查伤势。
冰夷扫了一眼朱索的状况,龙瞳中看不出喜怒,只对石守淡淡道:“就算擂赛生死自负,但你可得尽全力了,石守。只要留有一口气,就别让她死在我的府邸。”
众人注视下,石守迅速取出一枚莹白如玉的丹药纳入朱索口中,她言语简洁:“续魂丹能吊她一个时辰的性命,劳烦冰夷大人将她送回府中客房安置。”略一停顿,又道:“我会传讯给小徒青梢,让她即刻前来接手救治。”
两名侍女应下,石守这才走到鱼九身旁。
她检查过鱼九的伤势,便以灵力疏导淤塞的经脉,指尖太极医卦流转,青白二气悄然没入伤口。
“多谢石守前辈。”感受着体内生机迅速恢复,鱼九趁势问道:“石守前辈,朱索伤势那么重,濒死的程度也能救回来吗……或者,救回来之后,会不会对她根基造成影响?”
石守手中动作未停,只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操心旁人之前,先顾好你这副破败身子。你的伤势在短时间内被我强行愈合两次,看似无恙,实则根基暗损。下一次是个什么情形,老身倒是期待的很。”
言罢,她径直拂袖转身,重新坐回看台原位,仿佛方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事务。
鱼九有些悻悻,怔在原地,看向青铜斗契。
下一场,第八局,对手是玄蛇烛辛。
张真言眼见鱼九神色仍有些凝重,凑近宽慰道:“石守前辈的医术那样厉害,她的徒弟得了真传,医术了得,那个叫朱索的姑娘一定能转危为安。你就放宽心,好好准备后面的擂赛吧。”
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又补充道:“说真的,你这次施展归一境,可真了不得!尤其是那些白沙,既能护身又能克敌,变化无穷。前面几场擂赛,我都替你捏把汗,但现在看来,你的突破也太快了吧!照这个势头下去,鱼九,你一定可以稳赢……哎、哎,度朔大人,你拉我干嘛……”
他还想再絮叨,却被度朔一把拎住后领拽到旁边。
度朔看向鱼九,目光沉静,言简意赅:“烛辛看似温文尔雅,但他出招向来狠厉刁钻,下一场与他相斗,你最好不求速胜,务必护好自己。”
“好。”
鱼九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她望了一眼朱索被抬离的方向,按下忧虑,便将视线移向看台上的玄蛇。
无论是狐狸还是零丁,他们作为幽都卫,各有通天彻地之能。这玄蛇烛辛,想必也身负绝技。
鱼九伸手拽住度朔的袖口,眼神里带着探询:“你和幽都卫走得近,这玄蛇有什么过人之处,你多给我讲讲呗。”
度朔垂眸看了眼被她拽住的袖子,嘴角微扬,又迅速恢复沉静,提醒道:“烛辛善毒,蛇寒之毒可蚀骨融魂;更炼得一手七情六欲丝,能引动心魔,乱人道心;蛇鳞可化万刃、蛇蜕可分身惑敌……”
一连串诡异狠辣的能力听得鱼九耳朵嗡嗡,点评道:“不愧是蛇妖,全身都是宝。”
度朔带张真言转身离去前,脚步微顿,侧首回望擂台,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烛辛的身影:“虽然他本事颇多,但性子跳脱无常,行事难以预料……你注意好位置就行。”
“第八擂!开始!”
“擂者,烛辛!”
落癸的宣判响起,鱼九略微收神,一边打量来到台中的玄蛇,一边琢磨“位置”这个词儿。
之前打过几次照面,她都没怎么仔细看过这名幽都卫的正脸。现在正面一瞧,只见这位人脸蛇身的男子,玄衣如墨,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面容愈发苍白冷峻。他眉眼低垂,神情疏离得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烛辛静立台中,周身并无逼人气势,却自然散发出一种料峭孤鹜的沉寂,让鱼九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鱼九握紧刀柄,将度朔关于“位置”的提醒在心中又过了一遍。面对这样一个看似静止、实则暗藏无数杀机的对手,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只不过,接下来的发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烛辛只抬眸轻扫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慵懒得如同梦呓:“我就报名玩玩,鱼小姐不必紧张。”
话音未落,他指尖那枚一直摩挲的玄色鳞片幽光一闪。
下一瞬,鱼九只觉周身空气微微一荡,仿佛有清风拂过。
鱼九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她脑中马不停蹄地预演了各种应对方案:
他若用毒,便以弱水抗衡;他若鳞化万刃,便以星沙结阵防御,断水刀迎锋抵挡;他若蛇蜕分身,便以冥火灼其本源;即便他用七情六欲丝乱心,麻烦是麻烦了些,但花些时间应该也能破解心魔或幻境……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攻击并未到来。
她只感觉到周身一片诡异的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下一刻,眨眼之间,眼前的景象已然天旋地转!擂台的玄冰地面变成了脚下的实地,而烛辛那玄衣身影,竟已远在擂台之上!
她茫然地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身子,完好无损,连一丝痛感都没有!
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站到了台下?!
“鱼九落台,惜败!胜者,烛辛!”
落癸的宣判声冰冷地响起,鱼九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仍处于极度的懵然之中。
只见台上的烛辛朝她这个方向浅浅一笑。
“鱼小姐,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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