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往事】
面对柳沅芷的质问，骆天明嘴唇嗡动，半晌没有做声，黑亮的眼眸里有失望、不解或者难过，只是没有心虚与慌张，他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遮挡起眼中复杂的情绪，竟使这个高大的男人显出一丝脆弱。
“你都忘记了。”
要不是二人离得极近，这句声若蚊蝇的话语险些被柳沅芷略过去。
但她依然不明所以，颤抖地抬手逐一指过院中的一切，偌大的院子规模直逼军营中的练兵场，而其间情形也不遑多让，擂台上正有人比武，一旁空地处许多少年模样的人整齐列队操练长枪，几排立靶上插满了箭支，器械架上依次摆布刀枪棍棒，各种兵器应有尽有。
“忘记什么？难道是我教的王爷私屯重兵吗！”
听她出言不逊，骆天明反扣住柳沅芷的手腕，将其往旁边的屋内带去。
这时柳沅芷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怎好如此冲动的与他撕破脸，现下可是这人的地盘，他若欲行不轨，自己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思，柳沅芷以肘相击，挣脱束缚后，回身反踢，骆天明见其动手，侧身躲避，并不出手，边守边退，柳沅芷调息内力，掌下运功，几个回合下来逼得骆天明不得不出手反击。
掌风呼啸、身形矫健，两人你来我往，胜负难分，缠斗时柳沅芷出手之间无意钩扯到什么东西，随后哗哗啦啦珠子落地的声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骆天明抓住机会，擒住柳沅芷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压低嗓音训斥：“能不能别闹了，你仔细看看他们哪个够得上‘重兵’的样子，柳沅芷！”
柳沅芷仔细打量了一番院中的众人，几乎全是身量未齐的少年，大些的约有十六七岁，小些的不过幼学年纪，倒是真让她有些困惑。
其他人早被两人间的打斗惊动，又碍于其身份不便上前。
“本王与王妃相约比试一番，王妃可是真正的将门之后，我大臻少有的上过战场的女子，改日让她在你们面前露一手，今日操练就此结束，都去后院等着开饭吧。”
见骆天明发话，众人察言观色赶紧一哄而散。
骆天明向前一推松开了柳沅芷。
看着散落一地的红珠子，柳沅芷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出手时扯断的是一条朱砂手串。
按照骆天明的身份而言，佩戴这个显得有些过于朴素了，不过习武之人以朱砂避血光倒也不少见，只是柳沅芷越看越觉得此物眼熟。
骆天明弯腰捡起一个玉兰形状的朱砂吊坠放到柳沅芷手中：“你若不记得了，就去想想。这里的孩子不是重兵，是我骁勇军的忠烈遗孤。”
说罢，他唤来文扬：“请王妃去湘奚院歇着，换洗衣物和餐食都要备好。”
这是五年前在西麓边境时，她赠与骆天明的。
柳沅芷呆滞地随文扬离去，看着手上捏着的物件儿，她认出了这是什么，但更重要的是，她明白了骆天明那句“忘记了”所言谓何。
……
五年前，西麓边境，柳家军军营。
柳宗铮一早得到消息，朝廷派了三皇子担任宣军使带着大批赏赐和钱粮来边关驻军处慰劳将士，沿路打探的人来报，如今大批人马已到了前方山口。
柳宗铮心中忐忑，朝廷特使向来与他们这些武将不对付，碰上贪墨油水的都是小事儿，若有那故意使绊子之人，在圣上跟前空口捏造是非，他们天高路远怎么争辩得了，何况这次来的还是个尊贵无比的皇子，千金之躯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思及此处，柳宗铮不免头疼，吩咐军师、军校点些面善守礼的人一同去恭迎宣军使一行。
一拨人还未行出一里地便和对方遇上了。
“臣等拜见殿下，殿下一路劳顿，臣等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骆天明见此情形竟亲自下马扶起柳宗铮：“柳将军何须如此客气，此行不必当我是皇子，只看做一般的朝廷特使便好。”
听他连尊称都省了，柳宗铮不由得另眼相看，却是这样一位好相处的皇子么。
只见骆天明掌心微红，想是长时间骑马拉拽缰绳所致，所披的墨色大氅上沾着点点霜露，柳宗铮这才反应过来，三皇子竟是与随行众人一同骑马而来，往年的特使哪个不是坐着奢华的马车而来，行至此处马车上不去，还要命将士抬着轿辇将人送上去。
“殿下，快随臣到军帐中歇息，外面天寒地冻不宜久待。”
柳宗铮在前方带路，时不时为骆天明介绍附近地形，捎带提些军中的情况，见其听得专注，便骑着马靠得近了些。
“西北果然出好马，柳将军这匹高大健硕属实是上品。”
“能入殿下的眼便是极好的，待回军中老臣亲自为殿下献上几匹更优良的。”
骆天明这边却是摆手谢绝了：“我来押送钱粮，慰问众将士，东西还没放下先拿了你军中马匹，成何体统，不妥。”
两人正交谈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军营，还未等骆天明四顾打量军营各处，一道红影从眼前飞过，落在柳宗铮马前。
“父亲，今早你该验我剑法了，我练了那么久，等了你一上午也不见你的踪影。”
面前站定一位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水红色紧身长袍，，收口窄袖，加上腰封护腕，十分利落；头发高高束起只用一支银质发冠扣住，脸上未施粉黛，蛾眉杏眼，神采飞扬，出口抱怨时面含嗔色，十分娇俏。
“沅芷！休得无礼，快来见过三殿下。”
柳宗铮也吓了一跳，赶紧下马拉着女儿到骆天明跟前。
“殿下，这是小女柳沅芷，平时野惯了，无意冲撞尊驾。”
“无妨，令爱天真活泼，并无冒犯。”
柳沅芷抬眼看着面前这位从王城远道而来的皇子，片刻过后，胡乱行了个礼就疾步离开了。
柳宗铮无奈地摇了摇头，恭敬地将骆天明请入帐中，刚刚坐下，骆天明便让手下呈上一份清单。
“粮草、钱财都一一在册，请将军即刻派人清点归置，后面六车是我一路过来四处采买的酒肉，送来慰劳大家，可早点安排伙房动手，晚些分与将士们，好驱驱寒凉。”
“谢过殿下！”柳宗铮闻言立马示意军师出去分派，自己则拉着骆天明滔滔不绝地谈及军情。
“张军师，你们在做什么呢？”
“小姐，我们在清点朝廷赏赐的物资，来得太及时了，大战刚歇，粮草正是短缺的时候。这皇子居然还自掏腰包给将士们买了酒肉打牙祭。”军师边说边比划着，“说是六车酒肉，我刚看了，东西多得绳索都要绑不住，生生抵得上寻常十来车的量了，可算来了个像样的特使，不让人围着伺候了。”
那人居然得了张军师的夸赞，当真稀奇，想到刚刚与其碰面，只觉得惊为天人，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容颜如玉，唇红齿白，眉目深邃，通体气度尊贵不凡，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柳沅芷与张军师嘀咕：“三殿下完全是画本儿里走出来的人物。”
“呵。”一声轻笑，惹得柳沅芷回望，只见画本上的人物站在身后，笑眼弯弯地盯着她。
“我有些不习惯帐中炭火的味道，出来透透气，不是有意听闻二位交谈的。”
话虽如此，柳沅芷还是又一次从他眼皮底下跑走了。
骆天明此次奉命前来除了代表朝廷慰问将士以外，父皇还交代他在军中多待些时日，已到长成的年纪，身为皇子少不得历练一番，光有武艺难担大任，还需随名将习得作战兵法、行军布局之能，方能进益。
柳宗铮接下皇命，而后的三个月里，骆天明与其一同在军中练兵，外邦偶尔来袭时，柳宗铮也会带着他上阵出兵。
柳沅芷时常来军中找父亲，几番下来，倒与骆天明熟络起来，两人多次比试武艺，竟是难较伯仲，倒让一向在王孙公子中以武艺傲视众人的骆天明有些挫败。
“打不过我很正常啊，父亲都说我天赋异禀，极有悟性，军中打不过我的大有人在，你这已经很好了。”
多谢，并未被宽慰到。骆天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日后跟着柳将军习武时更加勤勉。
比武还未见分晓，军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伙房内混入了蛮邦的奸细，当天的饭食中被人下了毒药，好在分量不够，大部分人无性命之忧，但疑似还有同伙潜伏在军中。
因此柳将军并未找来军医，此时军医是最容易下手的，众人经不起二次毒害了，于是从后方府苑请来随军的侧夫人沈霁云，也正是柳沅芷的生母。
沈霁云出身江北岐黄世家，年轻时，对受伤前来求医的将军柳宗铮一见倾心，不顾家中反对，嫁于其做了侧夫人，并舍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陪同柳宗铮四处行军。
沈夫人来后对着伤者望闻切问一番，写下药方，只是眼下还缺了几味药。
“娘亲，方子给我，这些药草大多在雾连山上都寻得到，我自去采便是。军中现在风声鹤唳，我不打眼，离开也无人在意，若是他人去让奸细察觉，少不得从中作梗。”
“外头眼瞅着要降雪了，你快去快回，多加小心。”
柳沅芷得了首肯，从军营侧边悄然离去，骑上快马飞速奔向山里。
只是眼见天色昏暗，人还未归，骆天明意识到不妙后，乔装打扮也悄声离开往山中赶去，心中七上八下，祈祷柳沅芷切莫遇上危险。
写一点点两人的过去。
“你们不要再打啦~”（劝架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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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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